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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什么是真正的不幸,真正的不幸是自我放弃。月儿绝不!她不需要同情。
月儿回到学校,一心扑在教学上,她开始报名自考,专心致志看自考书,每天的时间安排得满满的,学校生活充实而有意义,一切的不幸她都似乎忘得一干二净。
她开始变得阳光起来,脸上开始有了微笑。
期末考试成绩排名出来了,月儿所教班级在全镇排名第二,上升幅度很大,年度考核她是全校最高分,她被评为了“优秀教师”,虽然荣誉证只是一张纸,但它却让人感到了荣耀和满足,因为自己的努力得到了肯定。
恰巧这年全镇有优秀教师支教制度,凡是被评为了“优秀教师”的都有资格申请,支教的地点是就是以前淘汰者到的那所边远村小。
月儿毅然申请支教,想换换环境也好,对于现在的月儿,没有什么苦吃不了!若是淘汰到这所学校任何人都会有些不情愿,但优秀的才能申请来这里并且有适当的补助,这种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人们的眼神也会不一样:以前被淘汰去的老师总被人看不起,在那里也不安心教学;现在是优秀的去支教,被尊为神一样供奉。
去的那一天是小卖部叔叔婶子送她去的,真的是太偏远了,路也不好走,坑凼泥泞,弄得满腿稀泥!从街上到那所村小,他们整整走了八个小时,幸好他们买了干粮在路上吃,不然是半路上就会饿得走不动了。
到了这里,全校老师在校门口来迎接她,还有很多村民来围观,场面甚是壮观!他们都很热情,把月儿一切安顿好才离去,柴米油盐都送了很多来,全都不用买了。
这里是一长条形排架结构的瓦房,六间教室一间办公室。旁边一个土墙的茅草棚,一头是厨房,一头是男女厕所,中间是一间屋隔开的两间寝室。
这所学校六个班就六个老师,每个人一个班,校长是位老民办教师,快退休了,还有一位上一年被淘汰到这里来的男老师,其他几位都是临时代课,在周围村民中选的稍微有点文化知识的人,没有一个上过高中的,有的上过初中,有的初中都没上过,大多是三四十岁或四五十岁的叔叔阿姨,年轻人没读书的都外出打工了。
学校住的只有两个人,上年来的师范生,他叫吴有才,吴有才其实真有才,他和月儿同一个师范学校毕业的,吴有才爱好写作,师范时在好多报刊杂志发表过文章,毕业时还办了一个文学作品展出,好多喜欢他作品的人还拿着本子前去叫他签名,月儿也是其中的一个,在月儿心中他是一个特温暖特有才的大哥哥,不仅给她签名,还告诉她:“写作是一项艰苦的工作,如若喜欢,就要坚持,无论多么艰苦也不要放弃,总有一天你会感受到其中的乐趣!”
世界真小,几年后他俩又在这里相见了。
他俩决定一起搭伙做饭,乡亲们拿来的那么多东西,月儿全都搬到了吴有才的厨房,两人约定谁有空时谁做饭。
月儿任这所学校的教导,吴有才任总务,两人都很忙,月儿包一个毕业班上课还要指导其他老师的教学,吴有才也是包五年级上课还要负责全校老师的午餐。孩子们的午餐都是自家带来的冷饭冷粑,以前孩子们都吃冷的,吴有才来后都让他们拿到自己厨房去蒸热吃,所以吴有才老师基本上都是每天第四节课都安排他的学生做作业,自己去厨房为全校师生准备午餐。
这个学校的学生并不多,六个班六个年级,每个班几人十来人,全校学生不足一百人。
吴有才和月儿晚上都经常加班,灯亮到深夜,一个看自考书,一个搞写作。
自考时间到了,月儿要去县城参加自考了,虽然只考三天,但自己得耽搁一个多星期的课啊,到街上一天,街上到县城一天,来回就在走路赶车中也要耽搁四天,再加三天考试,至少得七天,吴有才得知月儿赶车还特别晕车,建议她提前两天去,一是可以调整一下状态,二是可以考前再看看书,但九天的课怎么办呢?放学生九天假又觉得对不起学生,毕业班了,要是因此没考好,自己就有罪过了。那时初中都还需要考,考起了才能读,没考上不能读的,哪像现在九年义务教育,管你有好差都能读初中。
吴有才站出来,他为月儿上六年级的课,他的五年级挨着六年级,他两个班兼上,一个年级上新课时另一个年级做练习。月儿特感谢他,答应在县城为他买他喜欢的小说《人生》。吴有才只是在一本杂志上看到过介绍路遥的《人生》,他真的很想看,可一直没机会,这次月儿答应给她买这本小说,他太高兴了!
一切工作安排妥当,月儿来到了县城参加自学考试。
九十年代初的全国自学考试搞得红红火火,已然成风,千万人走进考场,那阵势跟高考无二,场面蔚为壮观!考场外远远地拉了警戒线,到处悬挂着激励考生“沉着应考,考出水平”等标语。
一科考完下来,能不能及格?心里没底,有些悬,管他的,考完一科放开一科,继续看下一科的书。
月儿总共考六科,最后那科是最没把握的,还得明天上午考,她打算今晚抓紧时间再看看。
“月儿,你在这里做什么?”月儿正在水龙头上接热水准备洗脚,抬头一看,是教办主任,自己的前任公公。他依然叫的“月儿”?有一种亲切也有一种尴尬……
“我参加自考,主任,您也来参加自考吗?”月儿问。
“不是,我是来开会的。”主任说。
“月儿,你在那所村小还适应吧?他们提任你为教导主任,我也赞同,年轻人嘛,要勇挑重担,多锻炼锻炼。”
月儿表示感谢,并顺便问问牛蒙还好吗?都当爹了吧?
一说到儿子主任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孽子,还是不要提他好,孩子不是他的,又因团伙偷盗抢劫伤人被抓进去了……”
月儿识趣地转移话题,“哦,主任早些休息,我要好好看看书,明天考最后一科还没多大把握。”
“好,你去忙,好好考,争取早点拿到大专文凭。过几天我要到你们学校去检查工作。”主任边说边走进月儿旁边的那间旅馆。
月儿也提着水进房间去烫脚看书了。
“咚咚咚”半夜有人敲门。
“查房吗?我这里只住我一个人,登了记交了费的。”月儿睡眼朦胧,边搓眼边走去开门……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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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啊?怎么……住……住在我这里啊?”一个沙哑低沉的男中音混着酒味扑鼻而来,月儿把灯拉亮,发现是自己的前任公公喝醉了酒斜靠在门边。
“我是月儿,主任,您走错了,您的房间在隔壁呢。”月儿正欲关门,主任已踉踉跄跄走了进来:
“哦,月儿啊,我正……正有话……要……要对你说呢。”主任说着坐到了月儿的床上。
“主任,有什么话明天说吧,这么晚了,你快过去休息了。”月儿说。
“不晚,什么时候说都不晚,我不说心里难受啊,月儿,你放心吧,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想有人听我说说话啊……”主任难过得低声啜泣。
“月儿,你是一位好姑娘,请听我说完,说完我就走……”主任几乎是哀求道。这完全颠覆了曾经的印象:那个时常板着脸一脸严肃的公公,那个道貌盎然让人恨之入骨的教办主任!
“那你说吧,我听。”月儿把房门敞开,用了一个垃圾桶挡着,这样放心些。寝室里有张胶凳子,月儿拿过来坐在门口。
“月儿啊,你不知道我有多苦?”主任靠在墙上,几乎是在那里自言自语——
“我从小家里穷,小时候经常饿饭,我上山背过柴卖,我在学校帮人喂过猪,我喜欢读书,可是没机会读,我就一边喂猪,一边在教室外偷学,那年我16岁,乡里考招代课老师,我考了第一名,从此走上了教书这条道路。”主任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回忆中……
“那时,我教的班年年考第一,乡长看我聪明踏实,把我提任为校长,把女儿许配给我,我们的婚姻是父母包办的,我和你婆婆一直性格不合……”
“在外我是堂堂皇皇的教办主任,在家就是她的龟孙子,稍有不从就抬岳父大人出来压我……”
“是啊,人不能忘恩,我的起步是岳父大人帮了我,但我总不能当个傀儡啊,过年过节,人些来送礼啊,我是坚决不收的,她通通收下,我反对她就要和我闹,没办法。再后来,人些都知道我不收但你婆婆要收,都直接送你婆婆手里了,我也不知道她究竟收了别人多少礼,只知道每天晚上接受命令,得帮张三做什么帮李四办什么,事情办得不好还要回家挨骂……别人羡慕我风风光光,谁知道我苦不堪言……”
“你婆婆还是个疑心很重的人,如果我和哪个女老师多说了几句话,回去就要被审问,不顺她的心还要挨耳光……我唯一扇过她一次耳光就是她说我护着你那次。”主任眼睛湿润了……
“月儿,我们家真的对不起你,特别是我那个报应儿子,都是她妈从小给惯的,要什么给什么,幺儿心肝的,我要严加管教她不准,经常为教育孩子的事吵架!唉,家里父母教育观念不一致,对孩子的成长不利啊,溺爱有时真的会成为灾难性的毁灭……把孩子送进监狱,有一半是他妈妈的功劳,我身为教办主任,教出这样一个儿子,颜面何存?有时真想一头撞在墙上……我是一个不称职的教办主任,我是一个失败的父亲!”主任说着呜呜哭了起来……
“月儿,其实我是喜欢你的……”当说到这里,月儿及时打断:
“主任,你累了,早些休息吧,要不您就在这里休息,我去叫服务员给我换一间。我明天还要早起参加最后一科考试呢。你早点休息哈,主任。”月儿说着提起自己的行李包去了值班室。
第二天考古代汉语,月儿昏昏沉沉,那些字在眼前闪动,是那样熟悉又是那样陌生,耳边不时响起那句“月儿,我是喜欢你的……”,是什么样的喜欢呢?是像女儿一样?还是只是欣赏我的踏实努力还是佩服我的忍耐力?……也许都是自己想多了,只是喜欢你作为倾听者,感谢你的请听吧……
正沉思,语音提示“离考试结束还有十五分钟,请注意掌握时间”,月儿回过神来,看看自己还有那么多题没做,赶快奋笔疾书……
最后交卷,月儿仍有几道题没做完,都怪自己中途走神去了!唉……月儿悻悻走出考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