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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楔子

“现在插播一条报道,北京时间7月16号21点50分,湖北神农架林区谷林镇附近突发山体滑坡现象,初步估计滑坡方量约为20万吨以上,压毁房屋上百间。但由于滑坡发生初期神农架林区护林员叶林及时发出预警,并积极组织疏散,目前并未造成人员伤亡。下面来看我台记者发回的报道......

据谷林镇党委书记李大双介绍,目前谷林镇7个村2千多群众已及时疏散到谷林镇中学,救援物资和应急帐篷已及时发放,当前受灾群众已基本得到安置,情绪也趋于稳定。但是及时预警并组织疏散的护林员叶林同志目前下落不明,有村民声称叶林在疏散村民后又赶回山上,之后失去联系,目前搜救工作已经展开,后续消息本台会持续关注。”

此时,在湖北神农架广袤的大山边缘,一场艰难的搜寻工作一点点展开,数百人冒着泥石流再次发生的风险小心翼翼的走在泥泞的山间。

山上的树木已经被冲垮了,从前熟悉的乡间小路也已经消失不见,很多地方的地势也已经面目全非,村民们借着手电筒微弱的光走在湿滑的泥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时不时有人滑倒,索性山里人习惯了摔打,身边的同伴也都反应敏捷。所以虽然常常发生意外,但也有惊无险。

“王大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天一黑,啥也看不见,这样下去非得出事不可。”黑暗中,一个身材壮硕的汉子一边小心的搜找,一边大声朝不远处的一个精瘦汉子喊话。

王姓汉子靠在一颗被泥水淹了一半却任屹立不倒的大树下喘了两口气,大声回道:“要是不行你带几个人回去,能坚持的再找一圈,叶林那小子常来这附近,好好找找说不定找得到,过了今天晚上,明天可就悬了!”

“都找了这么一大圈了,加把劲就行了,我们要是走了,你们能搜多少地方?”壮硕汉子嘿嘿一笑,也就不提回去的话了。

漆黑一片的山间,只见一两百道微小的光柱闪烁其中,响亮的喊声却回荡在山间,久久不散。

没多久,天亮了。大雨渐渐收敛,尽管天气仍然阴沉沉的,但是谷林镇里很多死里逃生的村民们自发的来到山上搜寻对他们有救命之恩的叶林的下落。

久居山林的村民们心里很清楚,山体滑坡是山区仅次于山林大火的灾害。在发生山体滑坡的山上失踪,潜台词就是这个人已经埋在泥里了,连下葬都不用了。

山体滑坡由于发生前难以预测,发生时又太迅速。所以山区附近的山民都知道这是一种难以预料预防的灾害。如果发生在远离山村的地方到还好,一旦在村落附近发生,多多少少要死不少人。可由于人群的活动,村落附近的土地明显比人迹罕至的深山更松软,也更容易发生山体滑坡。

有的山村几十年都遇不到一次山体滑坡,但凡遇到一次,总要漫山遍野地洒满白纸,哭号声响彻山间经久不散。

拜叶林所赐,村民们及时转移,侥幸没有伤亡,这对于一个山村来说是十分难得的。更何况这附近六七个村子都得到了叶林的提醒和帮助,才没有人员伤亡,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

“妈妈,叶叔叔是不是找不回来了?”一个小女孩望着父亲上山的背影,拉了拉母亲的衣袖。

“别担心,你叶叔不会有事的。”小女孩的妈妈摸摸小女孩的头,心里却清楚,叶林恐怕再也不能带着自己女儿上山抓兔子了……

两天后,谷林镇外。

一场庄严肃穆的葬礼正在举行。谷林镇全镇几乎所有人都参加了这场葬礼,神农架林区的另外两个镇上林镇和玉林镇的很多村民都闻讯赶来。参加这场前谷林镇护林员叶林的葬礼,为他送最后一程。

葬礼在谷林镇的后山举行,这座山后不远处,就是一大片满目疮痍的山林。几天前发生在这里的一切人们至今历历在目,那惊魂的一夜,那充满了不安,恐慌,迷茫,痛苦的一夜。

这一切不仅不会忘记,反而会在人们的心中刻下深深的烙印,而与这些一同被刻印的还有那个奔走呼号的身影,那个在电闪雷鸣之中挨家挨户的敲门,大声呼喊。瘦削的身影在手电筒微弱的光芒下踉跄的影子。

就是他,冒着大雨倾盆,湿滑难走的山路,辗转几十里山路,将大家救出死神的魔掌。就是他,在雷电肆虐的山路上,扶老携幼,帮助逃命的村民逃到镇上。也是他,把村民安置好后,奋不顾身的赶回山上,排查遗漏,最后还救回来两个孩子。

他就是叶林!

而他最后被发现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当他被搜救队的村民找到时,那个亲手把他挖出来的汉子嚎啕大哭。

两天前还和大家聊天打屁,一起喝酒的好朋友,今天就已经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僵硬的手指,发青的皮肤替代了原本健康有力的躯体,将一个鲜活的生命变成了这个样子。

不止是他,所有人都默默地聚集在叶林的遗体周围,面色凝重,一言不发。空荡安静的山坡上只剩下那个抱着叶林遗体的汉子嚎啕大哭,四周的村民越聚越多,山林间反而越发沉默,大家一个个喘着粗气,死死地盯着那具一动不动的身体,都想着他下一刻也许就会苏醒。但是好长时间过去了,事实越发伤人。

终于一个人忍不住哽咽出声,像是传染似得,很快所有人都红了眼睛。这时抱着叶林遗体的汉子却反而长身而起,怀里小心翼翼地抱起叶林,抬起头,脸上满是泪痕和汗水,正是那个王姓汉子!

环视一圈,王姓汉子哽着嗓子大声说:“咱们带他回家!厚葬!”

......

此时,在十里路外的山间公路上,一辆面包车正在飞驰。

“小满,你打听清楚了吗,是今天上午吧?”车里前排副驾驶上一位气质文雅的姑娘正皱着眉头看着手腕上的手表,时间已近九点,不久那位舍己为人的英雄就要下葬了。如果赶不上葬礼开始,不仅完不成领导交代的任务。不能送这位英雄一程,对她自己来说也是一种遗憾。

后座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孩子语气肯定的回答:“没错,欧阳姐姐,今天上午九点半。本来应该再停两天的,但是这里气候实在太热,再不下葬可就......”

“行了行了,师傅,麻烦你快点。”姓欧阳的姑娘面色一僵,转头对司机师傅催促道。

“好。”司机师傅一咬牙又狠狠踩下了油门,面包车以更快的速度驶向谷林镇。身为当地人的司机师傅明显也不想错过这场葬礼。的确,要不是委托他跑一趟的人与他有旧,这些人又是那个地方的记者,他才不想理他们呢!

不久,谷林镇后山。

由上千人组成的送葬队伍缓缓走到了谷林镇后山一座事先挖好的墓室旁。由于时间紧促,陵墓并没有显得非常精致。但是得益于众多村民自发前来帮助,陵墓修的倒也大气恢弘。

这时,堪堪赶到的记者们急急忙忙的拿下摄影器材,五六个人虽然忙碌却有条不紊,等到葬礼正式开始的时候,他们已经准备好了一切。而这时,偶尔关注他们的村民才发现他们的器材上的标识赫然是——中央电视台!

......

山坡下,人群渐渐安静下来,上千人黑压压一片,然而场上却鸦雀无声,呜呜的风声一阵一阵的响起,显得越加寂静。

这时,最前方的人群一阵骚动,出来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他是谷林镇乃至整个神农架林区操办红白事最资深的老人。整个中国大地上遍布这些老人,他们传承一代一代将先人的传统传承下来,并在不断进步的社会中与时俱进,虽然他们常年不离开家乡,但是却对世界有着自己的理解。就是他们,将中国农村保持的和几千年前的农村相去不多,在多年以前,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乡老!

而这位人称秦老的老人就是其中的佼佼者,本以悼念不出山的竟然被惊动了,很多镇上有头有脸的富商士绅都大吃一惊,因为他们的长辈先人大多是由秦老操办送走的,几年前秦老宣布退休,着实让不少人叹息不已。没想到今天因为叶林的事连他老人家都惊动了,怪不得人们一阵交头接耳呢--这里谁不认识秦老啊!

只见秦老稳步走上山下搭好的平台平台上挂着一张大大的黑白遗照,秦老看了一会叶林年轻的脸,转过身,拿着话筒大声说:“今天,大家聚在这里,是为了送叶林的最后一程。这小子命苦,救了所有人,偏偏自己搭进去了。咱们山里人不会说场面话,叶林虽然来咱们谷林镇没几年,但是他就算只来过一天,也是咱们的家人,是这片大山的孩子。不管你们认不认,反正我认他!都是知根知底的人,闲话我就不多说,按规矩来,先来看看他最后一眼吧。”

接着,村民们很快就近排队,一个个的上前瞻仰叶林的遗容。虽然人数庞大,但是在秦老的指挥和村民们的协调下,人们丝毫不乱。

大家都知道,他们的救命恩人就静静的趟在那里。任何不敬的言行不仅会引起所有人的愤怒,自己的良心也会饱受谴责。不仅仅因为中国传统的死者为大的思想,更因为这是所有人的救命恩人,不仅仅是自己,自己的兄弟姐妹、丈夫妻子、儿子女儿,整个谷林镇乃至神农架林区,人们互相通婚,谁跟谁不沾点亲带点故啊!一个人的意外丧生,毁掉的可能就是一个家庭!叶林一个人救了7个村的村民,可是账可不是这么算的,真要好好掰扯掰扯,整个神农架林区谁能说不承了他的恩情呢!

山里人淳朴,思想也传统。别说山里人,世上任何一个人受此大恩不会感激涕零,无以为报呢?别看此时的场面很大很热闹,可是在秦老心里,这几千人还是太少,整个神农架十几万人,这点人算什么!秦老的孙子孙媳一家就是叶林救的,这个大恩,别说重新出山,就是要他磕头下跪也无不可!

哎,要不是天太热,我一定让你再风光一些!秦老心里惋惜不已。看着那些抑制不住大哭,在叶林灵前磕头下跪,痛哭流涕的人们,秦老不禁也红了眼眶,要不是叶林,他们秦家这根独苗就要断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谁愿意尝啊--我们所有人都欠你的,叶林!

而这时,在无人注意的地方,几台摄像机忠实地记录着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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