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临月也听明白了,虽心里有些无法苟同,却并没有反驳他的话。
或许她现在还无法体会那种情到深处骤失挚爱的痛苦到底有多深,当然也就无法理解凤梧因为一个女子而颓废了两年,以至于漠视了自己亲生儿子的行为。
不过,这个人虽然做父亲稍显失败,但好在他还没有愚蠢到一定地步。
“后来呢?”临月道,饶有兴味地转头看着他,“凤栖当真一怒之下,被你逼急篡位了?”
那眼神里的兴奋不要太过明显,凤梧嘴角又隐隐开始抽搐。
“你似乎很希望听到他篡位?”
临月睨了他一眼,语气有些鄙夷,“那句话不是你自己说的么?”
“是我自己说的。”凤梧淡定地点头承认,“但那只是我随口胡说的,你居然也就信了。”
临月闻言,立即不屑地哼了一声,“果然从皇位上退下来的人,瞬间就忘记什么是君无戏言了。”
君无戏言?
凤梧很想说,就算是没有退位的时候,他也经常忘记什么是君无戏言。
比如说,皇位。
“凤栖的皇位,是我亲自传给他的。”凤梧说道,垂下眼,唇边浮现一抹古怪的笑意,泛着些许的冷意。
临月心里已有判断,“应该不会很顺利吧?”
凤梧想了想,略带斟酌的语气,“应该不算太顺利,但是也并无没多少阻碍。”
临月在猜,他所谓的不顺利,一定不是指来自他人的阻碍,或许,阻碍根本就是来自凤栖一人吧。
凤梧的心思又回到了那一天。
正当心思各异的人们正沉浸在得意与虚荣的美梦,或者是彷徨与不安的整夜难眠中时,惊天大逆转的一个结局,瞬间打了朝廷上下,宫里宫外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在凤栖十三岁生辰那一天,凤梧破天荒在宫里给他举办了一次隆重的宫宴,命所有朝臣,后宫皇后嫔妃,皇子公主全部到场,不许任何人缺席——这在以往十三年,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宫宴直接在早朝圣地御华殿举办,圣旨一出,引起一片强烈的哗然。
无人不觉得意外,而意外之余,诸多臆测亦纷纷而来,各种版本的都有,但是大多人也只敢在私下里议论,因为圣旨颁下的时候,正是凤栖十三岁生辰那天的凌晨,天蒙蒙亮的时候。
“你是故意选在最后关头颁下圣旨,让人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就这么一脸懵逼地去参见宴席了?”临月嘴角忍不住抽了又抽,此时才真正明白,眼前这个男人真真是一只货真价实的老狐狸。
撇开凤栖十几年所受的苦不谈,便是每天耳闻目染,也足以将凤梧的狐狸本性学个淋漓尽致了。
想到这里,临月不由嘴角一抽,心里暗叹,一只老狐狸一只小狐狸,宫里那些魑魅魍魉如何厉害,只怕也是瞎蹦跶而已。
而自己呢,以后有没有可能斗得过那只青出于蓝的凤狐狸?
或许,以后有足够的时间与凤栖斗智斗勇,也不失为一项乐趣。
凤梧当然不知道临月此时心中所想,只是对她的问题随口点出的问题点了点头,虽然不明白何谓懵逼,临月的大概意思他还是懂的。
“寻常时候若遇上皇子公主生辰,肯定是要提前命人准备,但是凤栖的生辰就不需要。所有的美酒茶水,宫侍们一个时辰就能准备好,而宫宴所需要准备的食物,则只要按照平日的御膳标准即可,因为我明白,美食准备的太多也定然是浪费——别看宴席上来了那么多人,真正有心思吃喝的,没几个。”
临月漫不经心地点头轻笑。
没有心情吃喝,这是自然的。
皇帝突然间下了那样一道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命令,只怕很多人心里即便是没反应过来,也下意识地开始惶惶不安了,又怎么可能还有心思吃喝?
“但是显然没有精心准备的膳食,在别人眼里,就显得太过寒酸,也间接地说明,即使破例给凤栖办了宫宴庆祝,却也根本没怎么重视。”
众人心里的猜疑,因为宫宴的不隆重而渐渐消去,但是在所有人全部到齐了之后,伴随着朝阳初升,凤梧的下一个举动,却让所有人瞬间震惊呆滞在场。
凤栖让贴身服侍他了十五年的大总管拿出了一份圣旨,当着金殿上所有朝臣、皇后嫔妃、皇子公主,以及大殿外一万多御林军的面,缓缓念出了圣旨上的内容——
伴随着太监总管念出的一字一句,所有人脸色一寸寸僵硬,苍白,呆若木鸡。
他们谁也没有想到,这居然是一份退位诏书。
他们谁有又能未卜先知地提前想到,正当壮年的皇上居然会突然宣布退位?
算计这个,筹谋那个,到头来,却抵不过一纸至少提前了二十年来到的退位诏书。
皇帝今年才四十岁……才四十岁啊。
他们纵使见过无数大风大浪,也从来没有见过哪位皇帝四十岁时就宣布退位的。
众人懵了,浑浑噩噩,恍若梦中。
然而,一道更大更猛的晴天霹雳很快砸下,生生砸醒了灵魂出窍中的人们,让他们浑身打了一个激灵灵地寒颤,仿佛提前迎来了寒冬腊月,冰雪彻骨。
因为,居然是……由四子凤栖即位为帝。
由四子……凤栖……即位为帝……
不是众望所归的皇长子,而是一直以来被皇帝所厌恶,时不时打骂,时不时责罚,时不时当着朝臣的面一顿毫无留情地怒骂的……
皇四子,凤栖。
皇后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席上,整个人感觉陷入一片阴森森的雾霾之中,她脑子里闪过十几年来的一幕幕,而直到此时,她才惊觉地反应过来,原来自己心里曾有过的质疑,居然都是真的。
皇帝一直以来都是在演戏。
在大臣们面前演,在嫔妃们面前演,在皇子公主们面前演,甚至,在凤栖面前演。
他在所有人面前演了一出完美的戏码,骗过了朝上朝下的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