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唐灭亡了。
五月初,气候已经进入了暑期,天气渐渐炎热,只有晚上的时候能感受到一些凉爽之气。
云听雨进宫求见皇上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凤栖下了朝,正待在鸾凤宫批阅折子,而皇后娘娘,则是正在看一份战报,顺便念给凤栖听了一下。
“这是战王传来的最后一封捷报了。”临月挑了挑眉,“赤唐已经灭亡,顺带的,他说战逍遥打算来凤苍。”
凤栖闻言,也只是淡淡嗯了一声,将面前的折子一本一本看过去,看的飞快,也批的飞快,似乎一目十行,决策下的干脆利落,好像没有什么事情需要他停下来细细斟酌思量。
“战逍遥要来帝都,是不是代表他的事情结束了?”临月放下奏报,半卧在软榻上,托着腮瞅着凤栖,“北炎现在也不知道被他折腾成什么样了。”
“他若回来,便代表北炎已经无人可用。”凤栖淡淡道,“当初他的说法是,留云睿一个人,让他体会到真正的孤家寡人是怎样一番滋味,他也想看看英明睿智的君王,若只靠自己一个人,将如何力挽狂澜,救自己的江山于水火之中。”
所以,一个个除掉他的臣子,让满朝文武人心惶惶,不敢踏出自家府邸一步,任朝政就此荒废。
除掉他的左右臂膀,让他的耳目闭塞,无法下达任意一个决策。
除掉他的亲人,让他眼睁睁地看着,哪怕危险就在眼前,他也只能用眼看,用心体会不安,而完全无法做出任何反击。
除掉他的战将,让他面对敌国大军,却无人可用,只能自己御驾亲征,体会孤家寡人的凄凉与孤独境地。
“嗯,不错的想法。”临月点头,“对付一个人,最狠的手段不是杀了他,而是让他亲眼看着自己在乎的东西一点点失去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对于一个骄傲的君王来说,连自己臣子的性命都无法保证,连自己的皇宫都不再安全,最后,看着自己的江山一点点落入别人手里,自己的雄心壮心一点点化为泡影……这绝对比直接杀了他,更能让他痛苦千万倍。”
对于云睿,起初临月虽然讨厌,却并没有真正厌恶不屑于这个人,然而在南秦皇宫里,听完了楚非墨对于北炎皇室曾经发生的那件事的叙述之后,临月对他当真是一点点好感也没有了。
君王可以不当君子,却该保证自己不是一个小人——这是最基本的为君之道,但是偏偏,云睿在尚未即位之前,就做了一次小人。
一个人若阴暗自私,心中若无容忍之量,则不配为君,甚至算不上是一个顶天立地的七尺男儿。
心头闪过这些想法,临月忽然眉眼微抬,看见宫澜拂帘而入,恭敬禀报道:“皇上,左相大人求见。”
临月挑眉,云听雨这个时候求见……她似乎能猜得出所为何事。
凤栖道:“让他进来。”
“是。”
“或许是为了淑太妃而来。”临月道,继续托腮看着凤栖,“他若问起,我应该怎么回答?”
“该怎么回答就怎么回答。”凤栖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言语中隐隐带着嘲笑的意味,“怎么,杀了人家那个身体的母亲,却敢做不敢当?”
“胡说八道。”临月没好气地撇了他一眼,“本宫何曾杀了她?分明是她自己自尽,本宫也从来不会敢做不敢当……哼,倒是看看云听雨敢不敢质问我,只要他敢,我就敢告诉他是怎么一回事。”
凤栖嘴角微扬,却不再说话,专注地批着奏折。
“臣云听雨,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
隔着一道帘子,云听雨恭敬地俯身下拜,叩首请安。
“你不是在府上陪自己的娘子吗?”临月懒洋洋地问了一句,“什么时候有空进宫来了?”
云听雨轻咳了一声,才恭敬地回道:“内子身体强健,这段时间调养得也是极好,已经过了三个月危险期,所以,臣自请明日开始恢复早朝,开始着手处理政务,往主上恩准。”
凤栖倒也没多问,直接道:“准了。”
“谢主上。”俯身谢了恩,云听雨沉默了片刻,低声道:“臣想求个恩典。”
“什么恩典?”凤栖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自打成亲之后,你求朕的恩典似乎越来越多了。”
云听雨闻言,表情微微僵了一下,低头道:“臣知罪,臣不该恃宠而骄。”
隔着帘子,凤栖抬头看了他一眼,“你允许你恃宠而骄,说吧,又要求什么?”
被允许持宠而娇这句话弄得一怔的云听雨,尚未来得及感动一番,就听到后面的那句询问,迟疑了片刻,才低声开口:“臣想见见淑太妃。”
“你见她做什么?”凤栖皱眉,“一个被打进掖幽庭的太妃,见她有事?”
云听雨明知凤栖是明知故问,却还是恭敬地回道:“臣有些问题,想求证一番。”
“哦。”凤栖云淡风轻一般点了个头,“她已经死了,你见不着,也求证不了了。”
死了?
云听雨一呆,下意识地抬起头,“淑太妃死了?臣并没有得到消息……”
“一个被废的太妃,品德皆失,连宫女都不如,她的死讯难道还需要闹得天下皆知?”凤栖看了他一眼,一心两用,将批好的折子搁在一旁,随手又拿起一本,“一个月前就死了,自杀身亡。”
自杀?
云听雨沉默了片刻,一个月前……那不就是千九泽来到帝都,大哥找他借了心头血的那个时候。
所以,自杀?
云听雨轻轻吁了一口气,有点想笑,心里却还有点疑惑,这件事……似乎不怎么像是主上的行事风格?
“她怎么会突然自杀?”心里的疑问就这么被问了出来,虽然看不清内殿里的情景,但是云听雨到底是知道此时皇后娘娘应该也在里面,所以纵然是抬头,他的眼睛也一直望着地面。
“自杀就自杀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临月有些不耐烦地开口,“一个享受惯了荣华富贵的女子,在掖幽庭那样的地方自杀,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