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伊人闻言,脑子里很自然地浮现出封后大典上的一幕,面上不有流露出敬佩的笑意。
身在并肩王府,对于皇甫伊人这样一个姑娘家来说,或许从来就不仅仅意味着幸运。
武将世家对女孩子的教养与规矩看得没那么重,所以皇甫伊人与帝都其他官宦世家的大家闺秀有着很大的不同,女孩子家的三从四德她懂得遵从,却并不会死守着教条,女孩子家的恭顺柔和与德行才艺,她同样具备,却从不会刻意流露出自矜与娇弱。
她是个聪慧坚韧的姑娘,骨子里有着武将的风骨。
这一点,从那晚宫宴上区区几句对话中,临月就感受得很深刻,作为一个在古代封建礼制与教条下长大的女子,皇甫伊人无疑是极少数的,能让临月感到几分惺惺相惜之感的姑娘。
若非时代不同,皇甫伊人也绝对会是个人上之人。
“臣女还没来得及谢过皇上和皇后娘娘。”看着棋盘上黑白棋子渐多,皇甫伊人开口打破了安静,淡然柔和的语气掩不住言语之中的真诚,“臣女此前心里一直对武将充满敬畏向往,对于皇家的荣华富贵并无多少贪恋,而能成为战王的妻子,却是出乎臣女意料之外的惊喜。”
临月闻言,沉默了片刻,才淡笑道:“这不止是你的幸运,对于战王来说,或许也同样意味着惊喜。”
除非是那些愚蠢自大,从来只知道把女人踩在脚底以彰显自己男人尊严的沙猪,否则,没有谁会不喜欢皇甫伊人这样才貌兼备,独立自强的姑娘。
然而,说到这里,皇甫伊人心里却忍不住有些疑问,也可以说是好奇,“娘娘,请恕臣女冒昧,战王现下正得皇上恩宠器重,且天下局势已经一目了然,战王作为一军主帅,领兵征战应该会持续到战争结束。这段漫长的时间里,他帮皇上攻城略地,以后他积累了战功,则必然声名显赫,皇上和娘娘让并肩王府与战王府联姻,就不担心以后两府合为一家,掌控着兵权不放,威胁到皇上的地位吗?”
这个问题,让临月意外地愣了一下。
她显然没想到皇甫伊人会在此时问出这个问题,视线从棋盘上移开,临月慢慢抬眼,看着眼前表情淡然认真的姑娘,须臾,扬唇轻笑,“这个问题,大概也只有你敢问。”
当着皇上和皇后的面问出这种问题,别说是一个女子,很多男人也绝对没这么大胆量。
涉及军权兵权,功高震主之类的话题,自古以来就是皇权之下君臣猜忌的最大源泉,是个格外敏感的话题,很多人避之唯恐不及,谁也不会蠢到在帝后面前如此直言——
除非是一些心怀叵测的奸吝小人。
但皇甫伊人并不是,她似乎真的只是单纯地好奇,也或许……是想在皇后这里讨得一个心安。
毕竟功高震主,不管是对于皇上还是对于军功赫赫的武将,往往都意味着不安——皇上的猜忌对臣子来说是祸端,臣子战功显赫,对君王同样意味着威胁。
临月以前不曾想过这个问题,因为她的性格是如此强势而霸道,就像南秦摄政王的女儿所评价的那样,“这样的女子是不屑于阴谋算计的,对于得罪她的人,她即便是冷酷无情的反击,都会光明正大地来。”
临月不喜欢猜疑与算计,所以对皇甫伊人的问题,她下意识地愣了之后,不由淡笑,表情从容洒脱,没有不安也没有局促,更没有丝毫的恼怒,“本宫只有一句话,战王不管与谁联姻,他的性格已经决定了他不会做出于君王不利的事情,所以即便是功高盖主,对他来说,也绝不会预示着危险。”
这句话说的直白而简单,但是聪慧的皇甫伊人一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战王不会背叛君上,这一点是皇后的笃定,也是皇上对战王的信任。
而皇上既然敢让战王与并肩王府联姻,已经证明他完全不会去顾虑这个问题,若不是出于信任与大度,并肩王府此时完全可以于天子脚下的权贵之中消失了。
换做任何一位帝王,在禹王和太后失势之后,都会进行一次彻底的大清洗,并肩王府和曾经的国丈府必首当其冲,但是在沉寂了几个月之后,并肩王府却始终没有被问罪,只是门庭冷落了许多而已。
不管这是皇上心慈手软,还是看在并肩王曾经的战功上放过一马,至少可以说明,皇上对并肩王府并非凉薄无情。
“还有一点。”临月不疾不徐地端起一旁的茶盏,抿了一口,朝皇甫伊人笑了笑,笑容从容傲然,“皇上是个骄傲的人,他的骄傲是强势而霸道的,霸道到不屑于去猜忌这些,所以,除非战王亲自领着兵马逼到他的眼前迫他退位,否则以凤栖的脾性,所有的猜忌和质疑都绝不会出现在他的心里。”
皇甫伊人沉默了很久,或许正在思索思索着临月的话,也或许是在想以后会不会真的有这种可能。
良久,她面上露出沉静的浅笑,“娘娘说的一针见血,皇上的脾性大概也只有皇后才知道得这般清楚,但是臣女也知道,若真有那么一日,皇上必然会以雷霆手段,给战王最残酷严厉的惩罚。”
凤苍这位年轻的天子,连天下九国的皇帝联盟都不放在眼里,又岂会让自己受困于人?
临月没有否认,对于挑衅冒犯的人,凤栖的手段素来不会仁慈,从此时青澜和东华的局势中就可以看得出来。
“皇后娘娘。”皇甫伊人在棋盘上放下一粒白子,不疾不徐地开口,于简短的几句铺垫之后,终于道出了自己心里真正要说的话,“祖父把并肩王府的势力交给了臣女。”
并肩王府的势力?
并肩王皇甫豪杰手中所掌控的势力,唯有军队兵权。
临月心下了然,淡淡一笑,“这才是你今天进宫的真实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