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丰阳城里最敢开打胎药的大夫,没有别人,正是钟虎。
菊儿是婉萍从娘家带过来的丫头。从小吃苦多,见识少,聪明程度赶不上金桂环儿她们,倒也老实听话。菊儿有个兄弟叫小安,在生药铺当伙计,经常见钟虎来买药,一来二去的,就熟悉了。
听姐姐说要堕胎药,小安马上想到了钟虎,对菊儿说:“姐,你尽管放心,这钟大夫不是本地人,不要说赵家,就是寻常百姓家的事,也知道不多。只是他那老婆刘氏,娘家是卖酒的,嘴巴要敞些。”
菊儿和婉萍商量。婉萍说:“这倒不妨。这种人不过就是贪钱嘛。其他的事,他倒不会多想。不过你要做得谨慎,叫你兄弟千万不要说是赵宅来要的。这样吧,就说是韩城王员外家的,专门托熟人找的他。”
韩城离丰阳有几百里地,王员外更是子虚乌有,钟虎即便要查,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所以说,要论精明,婉萍确实比薛妈强了许多倍。薛妈当时要也编出这么个名儿来,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凄惨下场。
那钟虎和小安是熟人了,听说小安要堕胎药,打趣道:“你小子把谁家的肚子搞大了?我看你也老大不小了,要能娶的话,娶过来算了!”
小安说:“你胡说什么呀!买家从韩城来的,也是大户人家,银子可是大大的有啊。”
钟虎说:“我就知道是大户人家!大户人家老婆多,有的是女人给生儿育女,不稀罕这一两个孩子。哪像我们穷人,把个孩子当成宝贝疙瘩!”
小安说:“那倒也是。不过大哥,这总不是什么积善行德的好事,咱们还是不要声张的好!”
钟虎说:“知道知道。这种事我见得多了。不说别的,就说咱丰阳城里吧,就有好多大户来我这儿要打胎药呢!”
小安不相信,说:“吹牛吧你!丰阳城大户?到你这儿搞这种东西,不怕传出去坏事?”
钟虎说:“这你就不懂了。人一急,哪管城里城外的,只要搞到药就好!赵家你知道吧,也在我这儿搞过药的!”
小安骇了一跳,问:“你说的是赵万鑫家?”
钟虎说:“你这小子,丰阳城赵家除了赵万鑫家,还有谁家?就是那个疯了的薛妈,几年前还在我这儿搞过药呢!”
小安惊得心中乱跳,又不便再追问,赶紧换了个话题,说:“那这事就拜托你了,明儿一早,咱俩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钟虎见又有钱赚,喜得眉花眼笑,唯唯答应小安,哼着小曲儿,走了。
那小安比他姐伶俐许多,知道薛妈搞药意味着什么,于是急急忙忙关上铺子,找菊儿去了。菊儿一听不敢怠慢,直接把他带到了婉萍跟前。
婉萍细细听完,吁出一口长气:赵宅最近发生的零碎蹊跷之事终于被串成了一条完整的线索:素娥之死,秋萍被缠,薛妈之疯和哑,梅儿之死,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不过,这解释的源头不是别人,正是赵宅的后院之主唐心怡!想到这里,婉萍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这个大姐真的如此狠毒吗?婉萍不敢相信,又不得不相信。倘若真是如此,她婉萍该如何才能在心怡的魔爪之下保护秋萍和自己?看来,薛妈和钟虎是关键。不过还不能打草惊蛇,不到万不得已,她不能在心怡面前亮出这张牌。更何况,现在秋萍怀孕的事更危急,要是处理不好,不要说动不了唐心怡,就是自己和秋萍的生存,都会成问题。
于是婉萍不动声色地对小安说:“小安啊,你还年轻,对人情世故不太清楚。这钟虎是外地人,说话没啥轻重的。他说薛妈在他那里搞过药,一无凭二无据,谁信呢?游方郎中嘛,吹牛的成分多,你们不要当真才是!还有,这种事不要到处乱传,弄不好会惹得一身骚的!”
小安满以为婉萍会对自己感激有加,见她淡淡的,还有责备的意味,就有些失望。婉萍看了他一眼,继续说:“不过小安,我还是很感谢你把这事告诉我。菊儿,给你兄弟的银子准备好了么?快拿出来。”
小安看到一大锭银子,又欢喜起来。婉萍吩咐他:“你呢,继续和钟虎交往,有什么动静直接来告诉我。只要你用心,银子肯定少不了!好了,回去吧,明日把药弄过来,不要让钟虎看出端倪。”
小安拿过银子,高高兴兴去了。
菊儿送他出门。小安说:“姐,你这位奶奶,日后必定成大事!”菊儿啐道:“你一个小孩子,管这么多屁事干什么!奶奶怎么吩咐,就怎么做好了。还有,嘴巴牢靠点,我家奶奶最不喜欢说东道西!尤其那个钟虎,千万不要让他晓得咱们底细,知道不?”
小安笑道:“知道了。不要看兄弟我年纪轻,钟虎可不是我对手。”菊儿知道这话不假,于是疼爱地拍拍小安肩头,转身回去了。
果然第二天一早,小安就把药拿了进来。婉萍吩咐菊儿煎好,端给秋萍喝下。秋萍生过孩子,身子不似素娥娇嫩。夜里痛了几次,早上就掉下几块血糊糊的东西。秋萍也知道孩子没了,哭了一哭,并没怎么闹腾,只说要去找张宪。
婉萍说:“孩子没了,这是天意。你找张宪,他一生气不娶你了怎么办?”
秋萍说:“那我找姐夫给我做主。”
婉萍说:“你个年轻女子,还没出嫁就有了孩子,你姐夫会喜欢你,帮你说话吗?好在这孩子懂事,自己不来了。你就不要再吭声,好好养着。等身子恢复了,姐就找张宪娶你过去,好不好?”
秋萍瞪着眼睛,迷糊了一阵,仿佛什么都不明白,又仿佛明白了什么,答应道:“我知道了,姐。”
婉萍又叫端来安神药,秋萍喝过之后,整日沉睡。几天之后,身体就慢慢恢复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