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万鑫决定去拜访徐恒。一则因为秋萍的事,二则徐恒是丰阳新任县令,赵万鑫作为丰阳名士,去见个面也是应该的。而且赵万鑫还决定把心怡带上。
心怡暗自高兴,表面上却不愿意,说:“你我因人家大闹了一场,现在去见面,你不尴尬我还尴尬呢。”
万鑫说:“都过去的事,不要多想了。你们从小在一起玩,去了有话说,也不显得我势利,就如亲戚间自然走动,更亲切些。”
心怡说:“你不是怀疑我和他有染吗,怎么现在又成亲戚了?”
万鑫赔罪道:“是我多心了,你莫要揪住不放好不好?”
心怡便不多说。
且说那那徐恒,虽说是丰阳人,因少小离乡几十年,如今在丰阳并无多少熟人朋友。再加上性格清高,不喜交游,即便有人要巴结他,也摸不着门道,不敢贸然上门。因此他来丰阳将近半年,门庭却甚是冷清,除了处理公务就是回家歇息,倒也清静。
这天晚上,徐恒正查看儿子功课,门人拿着一封信进来,说是赵万鑫家送来的。丰阳城徐恒最熟悉的是心怡娘家,和赵万鑫倒没什么交道。但赵万鑫是心怡夫家,就叫拿过来看。信果然是心怡写的,说要和丈夫赵万鑫过来拜访表兄,看哪天方便。
肖淑惠就说:“赵万鑫是丰阳名士,你见见他又何妨?”
徐恒说:“你不懂。赵万鑫虽读过书,却并不做官,从前也无甚交道。今日突然说要拜访,恐怕有什么事情。”
肖淑惠说:“你这个人总是疑神疑鬼!人家是有钱有势的地头蛇,你不过外头刚来的穷官,有什么事要求你?再说了,这信是心怡写的,说不定真是亲戚间走动走动,想那么多干嘛?”
徐恒知道肖淑惠是个爱热闹的人,这大半年没个朋友来访,已是寂寞得很。再加上自己也想见见心怡,就答应了。于是亲自给心怡回了信,约好这个月十五他们过来玩。
这日正是初冬,寒意渐浓。
心怡知道徐恒是个清官,就叫万鑫不要带贵重礼物,只拿了几盒小厨房做的精美糕果,给孩子们尝尝鲜。万鑫和心怡也衣着普通,就像到朋友家随便串串门。
徐恒没有购置自己的宅院,一家人暂时住在衙门里。虽说一应用度齐全,还是稍嫌简陋。尤其在这初冬的傍晚,没有煤炉的房间更是寒冷刺骨。好在徐恒并不讲究,肖淑惠和孩子们在边陲过惯了简单生活,也不十分在意。只是在万鑫和心怡看来,却有些凄凉寒酸。
大家见礼之后,分宾主坐下。
万鑫说:“在下和内人贸然来访,还望徐大人见谅。”
徐恒原以为,万鑫是富甲一方的商人,多半富贵讲究,城府奸猾。不想眼前的万鑫,看上去竟有些粗笨豪放,洒脱风流。于是对他颇生好感。
徐恒笑着说:“哪里哪里。足下是丰阳名士,应该我先邀约才是。”
心怡说:“我们知道表兄公务繁忙,一直没敢过来打搅。”
肖淑惠就拉着心怡的手说:“他忙他的,我可是闷得快生病了。妹妹,我在这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早知如此,还不如就在边陲,苦是苦点,亲戚朋友们在一起多热闹呀,哎!”说罢竟垂泪下来。
心怡说:“都怪我,应该早点过来陪姐姐说说话的。”
说罢两人就手拉着手到里屋去了。
万鑫暗中观察徐恒,也有相见恨晚的感觉。万鑫一直认为,无论官大官小,只要当得久了,就像一个模子铸出的人偶,难得有点个性和特色,在生活中也大多乏味无趣。因此他对官场上的人多是利用,很少真心交朋友。而眼前的徐恒,尽管为官多年,身上却奇怪地没多少官气。徐恒高大清瘦,许是历经风霜的缘故,虽和万鑫年纪相仿,看上去却苍老许多。然而这苍老非但没改变他身上的优雅气质,相反却让这优雅添上了硬朗的边地风范。万鑫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寒酸简朴的男人身上有种与生俱来的贵族气和卓尔不群的自信。这是他赵万鑫一直想拥有却无法拥有的东西,因此对他来说有种莫名的吸引力。
万鑫说:“天杰兄常常说起大人,那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呀。遗憾的是大人早年离乡,要不然我们肯定会成好朋友!”
这时候唯有唐天杰是徐恒和万鑫共同的话题。于是两人情不自禁地说起天杰的趣事。万鑫讲了很多徐恒离乡后和天杰的友谊,以及和心怡的结合;徐恒讲的是天杰、心怡他们三人小时候如何嬉戏玩耍。就这样,天杰和心怡两兄妹竟把万鑫和徐恒这两个素不相识、甚至颇有敌意的男人紧紧联在一起。渐渐地,两人从幼年趣事谈到各自的身世,以至于琴棋书画、古今世事,无所不谈。
徐恒尽管多年做官,但一直身在官场中,心在红尘外。见万鑫见识不俗,心中高兴,便谈兴大发;万鑫呢,虽醉心赚钱,却也是个性情中人,难得遇见徐恒这样的知己,竟忘记了找徐恒的初衷,和徐恒谈笑风生,只字未提秋萍的事。
心怡在内室一边和肖淑惠拉家常,一边听外面的动静。见天色渐晚,万鑫还不提正事,心中着急。想出来提醒一下,一时又找不到借口。恰巧肖淑惠说:“他们两个在外面聊得开心,想必有点饿了,我叫厨房弄点夜宵来吃。”心怡赶紧说:“我也去看看。”于是两人出了内室。
肖淑惠去厨房吩咐下人弄吃的,心怡就过来坐下,说:“聊什么呀,这么开心?”
万鑫说:“我们男人之间的事,你就不要管了。多陪陪嫂子吧。”
心怡说:“那秋萍的事是男人的事还是女人的事呢?”
万鑫见提起秋萍,才想起还没谈正事,于是对心怡说:“我知道了,你和嫂子唠嗑去吧。”
徐恒看他两口子好像有话说,就问:“我们又不是外人,有什么话但说不妨。”
万鑫于是说了秋萍的事。这事要搁在从前,徐恒是万万不会答应的。非但不答应,还会厌恶万鑫仗势欺人。可现在,求他帮忙的是自己绝对信任、如亲人般的心怡,以及引为知己的万鑫,徐恒的天平不由自主地倾向了自己的朋友。
徐恒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可以去试试。如果张宪只需一个台阶下,对两家都是好事;如果他坚决不答应,我们也不能强迫,对不对?”
心怡赶紧说:“那当然,那当然,万万不能让表兄当恶人。表兄为人正派,要不是这事实在棘手,我们也不会来让表兄为难的。”
徐恒知道心怡从小很有主见,见她帮万鑫张罗,知道不会太出格。
这时肖淑惠和下人端了夜宵上来。心怡说:“表兄住在衙门里,好是好,就是不太方便。你看这冬天快到了,没有火炉怎么成?表兄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嫂子和孩子们想想呀。”
肖淑惠埋怨道:“他是能简单就简单呗,很少替我们母子想的,我们都习惯了。”
万鑫说:“我们家隔壁空着几间房子,表兄要是不嫌弃的话,就搬过来住。虽说不上奢华,比这衙门里的条件倒是要好些。”
徐恒说:“这恐怕不大好吧。”
心怡说:“这有什么!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再说了,平时你去衙门办事,嫂子一个人在家闷得慌。搬过来咱娘们儿还可说说话的。”
徐恒看肖淑惠很愿意的样子,只好说:“那也行。不过我们租金照付,一应开销自己承担。”
万鑫两口子依了他,于是说好月底搬过来。
徐恒家的夜宵很不错,心怡和万鑫都吃了很多,直到夜深才回到赵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