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遣鹿已明白了江楼月的意思,就此没有再提帝后共治之事。其后的十来天,赵遣鹿甚至一次都没有来找过她。她想,或许他需要多点时间冷静地想清楚吧。
她偷溜出宫,赵遣鹿一点没干涉,只叫木远一定保护好她。木远没有隐匿起来,而是跟在她身边,即使是进尚香楼也不例外。
江楼月靠在椅背上,双脚搭在桌上,拨着茶叶道:“木远,你这么听我的话,就不担心以后你的主子不用你了?”
站在一旁的木远似一尊雕像,面无表情地道:“娘娘也是主子。”
江楼月坏笑一下,“若是我让你往东,陛下让你往西,你如何走?”
木远看了她一眼,转回头去仍是目不斜视,“若是如此,陛下会让属下往东。”
“我让你去杀陛下,你也会去?”江楼月问着,眼中闪动着碎光,像是月亮倒影的水面被涟漪荡开。
“娘娘不会。”木远道。
过了一会儿,江楼月冒出一句:“我发现你比陈悬还无趣。”
“娘娘想换陈悬来的话,吩咐陈悬即可。”木远道。
“算了,陈悬那股狠劲儿,我用不上。”
“还是娘娘想得周到。”
江楼月睨他一眼,这拍马屁都能拍得如此严肃,这噎人的功夫以前倒是“埋没”他了。
“娘娘打算在此住多久?”木远问道。
她听金舵主说,孟归尘来了南邦,只是不知是不是嫌阁中人烦,一入了南邦境内就没了消息。“多玩儿几天再说。”江楼月道。她在这里再等几天,说不定孟归尘就快到了,她要出宫不是那么容易的。
江楼月想起一事,问道:“越儿现在如何了?”
木远道:“还在城外,由丽姑照顾着。”
“让丽姑送她离开,至于去哪儿,你们看着办吧。”
“是。”
见木远没动,江楼月道:“现在就去。”
“是。”木远躬身一礼退了出去。
卞玉临消息灵通,越儿若是久留,怕会出差池。他向江楼月透露出自己对燃蛮公主有意,是以才处处帮云画骨。但江楼月觉得没那么简单,只是一时还猜不出究竟。
南邦京城的这个时候,天儿是越来越温暖,午后的风带着燥热吹来。
木远得了命去让城外的丽姑把越儿送走,其实他们影卫之间有着特殊的联络方法,不必亲自跑一趟,但他还是亲自去了,奇怪的是第二天他才回来复命,并且带回来一封信,说是陛下让陈悬送来的。
“怎么不直接给我,反而给你?”江楼月接过信时,问道。
“属下也不知。”顿了一下,木远继续道,“陈悬得知我在丽姑那里,让我在那里等他。”
江楼月一边拆信一边道:“究竟多大不了的事,还怕陈悬在我这里漏了口风不成?”
信上不过寥寥几句话,她很快就看完了,面色无甚变化,只是盯着信多看了一会儿。
木远对信的内容不由有些好奇,看了看她的神色,目光落在那信纸上。江楼月瞥他一眼,索性将信递了过去,“看来我多玩儿些时日也不打紧。”
木远接过信纸一看,暗骂道,这个陈悬,竟是事先半个字都没透露。信上是赵遣鹿刚劲有力的字迹:新妃云氏颇得我心,伺候得很好,月儿在外不必挂怀。
木远略迟疑地开口道:“娘娘……”
江楼月看起来倒是一点不生气。“燃蛮公主天生丽质,能得陛下欢心,是好事。”
木远不禁道:“娘娘,这一看就是想气您的,陛下不过是被逼得狠了。”迅速地说完,木远单膝跪地,“恕属下多嘴。”
“起来吧。”江楼月道。木远抬眼看了看她,站了起来。
“路都是自己选的。”江楼月道。
木远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娘娘不要怪陛下。”
江楼月淡淡笑了一下,“我怪他作甚?”总算知道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岂不甚好?只是南邦与燃蛮的仇恨,那燃蛮公主已放在心底,放在身边,恐生祸患。但说到底云画骨是她留下来的,没想要为燃蛮云氏留后来着,不过是想要借此赎却一星半点的罪孽。凡是虚伪的仁慈,别人心底里愤恨,再自然不过。
江楼月起身来,一脚跨出门,身后传来木远的问话,“娘娘,可有话给陛下?”
江楼月侧身,阳光照在她的身上,看不清她的表情,“若是累了,也好,天下终究无不散的宴席。”说完,她朝外面走去,阳光有点强烈,不一会儿就会让人出一层汗。
木远跟着赵遣鹿的时日很长,对后者的性子是了解的,他担心的是,再如此下去,早晚是要出事的。究竟要不要把这话带到,他不禁犹豫了。
过了数日。
江楼月近来成天出去游玩,把京城内外的景致几乎赏了个遍,没有半点准备打道回宫的样子。此时正是清晨,尚香楼中无处不在的脂粉幽香和着沾湿露水的风飘来,荡在鼻息间教人迷醉。江楼月虽不爱这些,但也觉得这香味确实不错,难怪京中权贵富贾家的女子会如此钟爱尚香楼的脂粉了。
木远去了大半日方回,在宫中时,他犹豫了几天才准备带到的话未及开口,赵遣鹿身边的陈悬便又给了他一封信。木远低头看着手中薄薄的几层纸,只觉好似千钧重担。
江楼月看完这封信,面无表情地闭目良久,仿佛已神游天外,让一旁惴惴不安的木远更摸不着头脑。
半晌后,江楼月睁眼,不看木远,“此事你可知情?”
木远不知她所言何事。她转过头来盯着他,看似平静的眼中,暗流翻涌。“是陈悬交给你的?”江楼月又问道。
“是,陛下也在旁边。”木远道。
江楼月把信收了起来,起身便往外去找金舵主,一边对跟着的木远道:“你回宫去吧,免得两头为难”。
木远脚步一顿,“娘娘……”江楼月没回头。木远蹙眉想了想,干脆先去问问陈悬究竟发生了何事。
孟归尘依然没有消息,她不知这算是个好消息,还是个坏消息。
江楼月掷出一个令牌,“所有阁中人,不管在执行什么任务,停下,一定要找到少阁主!”金舵主紧紧盯着案上的这枚摘星令,原来……原来在江二小姐手里。
“金舵主,可是有何异议?”
金舵主随即回神,赶紧道;“属下这就去送出消息!”
“赵遣鹿,不要让我恨你……”她看着窗外,低声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