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遣鹿看着江楼月,不知她到底想说什么,她却只说此一句,便不再开口了,已在气定神闲地喝茶。他想了老半天,直到离开香澈宫,回到斐嘉殿,兀自坐着,盯在奏折上,都还在凝神想着。
她是想说,她是被逼无奈,并不愿嫁给他?另外他们在赵瑟此事上有共同利益,所以才暂时同在一条船上,一旦得手,大家还是桥归桥路归路?好吧,与其说他想不明白,不如说他不想明白。
“你这是在强人所难呢,你可知?”赵遣鹿低声自喃道。
如今监国太子已代父皇批阅奏折,即便送去给父皇过目,或是大事留着父皇亲自定夺,胥成帝也多半是让太子斟酌着办就是了,但每天他还是照例要把奏折送去。
此时赵遣鹿朱笔悬于奏折之上,久不动作,笔尖凝了一滴落于其上,微微晕开,如血点子一般。
香澈宫人手简单,里外都显得安静平和。
江楼月在赵遣鹿走后,独自坐了一会儿,想着,不知他听得了几分?
她有自己的底线,难道他堂堂天潢贵胄就没有?她还没忘,七皇子如今的手段心性,他已不是战场上那位将军了。她冲冠一怒惹下来的事,必要自己收拾。赵遣鹿待她越是不似旁人,她心里的滋味越是复杂。
外头打了一个雷,方才还晴着的天儿,这一下子就阴了下来,望出去那天际闪着电,云层快速流动着,晦暗越来越近。不多时便下起雨来,起初雨点子客气了一下,跟着就不要钱似的落,大地几乎瞬间就湿遍了。
江楼月走到窗前,开了窗扇,风不大,只是雨意扑面。她探头望向园子里的花草,雨打在棚子上,应不致坏了草药。她缩回头来,便听上前来的复痕道:“娘娘,快别站在窗前了,当心沾了湿气。”说着,复痕已在关窗。
派不上用场的草药,跟寻常花草又有什么区别。她心里想道。
这时节,南邦大片土地皆是多雨,就怕有个涝灾什么的,一发大水,便要使得不少百姓流离失所。结果是怕什么来什么,才过了一天,就收到急报说东州正遭水患,大水已冲垮了河堤,淹没大半良田民居,请求朝廷赈灾。
赵遣鹿派了一位刚正不阿的能臣前去东州,赈灾银由户部速速调拨。东州本是产粮颇丰之处,如今下令东州减免赋税三年,以休养生息。不料此番赈灾银催得紧,户部一时着忙,不出此事说不定还没什么,这出了事,连着被查出好些个亏空来。上命先把赈灾银拨下去,亏空之事紧接着清查,按律论处。
无论南邦发生了什么,江楼月只是如往常一样,静静地坐着喝茶,背随时都挺得笔直。她看着送到自己手上的情报,脸上毫无波澜。
她刚把茶杯放下,似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但她一时无法确定,或者说,是不敢相信。来人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来到了香澈宫。江楼月转头看去,他一身大内侍卫的装束,是一张普通的脸,她没甚印象,但那双眼睛与那挺拔的身形,她再熟悉不过,已烙在了眼底的,只需一眼,便认了出来。
“你这是?”江楼月不由疑问道。
来人带着笑意,向她拱手一礼道:“卑职东宫一等带刀侍卫孟刚。”
江楼月闻言忍俊不禁,“孟侍卫这是做什么来?”
孟刚笑道:“卑职来给娘娘请安,多谢娘娘以往的照拂,来看看,娘娘有没有什么要差遣之事?”
江楼月笑得眉眼弯弯,“没有什么事,孟侍卫有心了。”
“那卑职告退。”孟刚说着,悄向她使了一个眼色,便退了出去。
江楼月低头继续喝茶,眼神微动,她知道赵遣鹿身边随时都隐匿着保护的暗卫,但那若是出现在自己的身边,可就不只是保护了。她既然知道了,留心即可,不必立即就将人给打发回去,如此有人盯着,赵遣鹿若能更放心,且盯着好了。相信他很快就会知道,东宫的一名带刀侍卫叫孟刚的,跟太子妃的关系似乎挺密切。
孟刚离开后没多久,复痕跑了进来,一路急匆匆地,看着江楼月,微喘着气道:“娘娘,斐嘉殿那边出事了,传话的说是死了一个人,来请娘娘也去看看。”
江楼月没多问什么,站起身来道:“那就去看看吧。”
到了地方,围着的人赶紧让开行礼。
“都免礼。”江楼月道。
她低头嗅了嗅空气中残留的味道,怪不得要叫她过来,这里面有着毒药十月青的味道。她看了周围的人一眼,赵遣鹿也在旁边。她定睛看了看居然也在此处的孟刚,后者状似随意地看了她一眼,没有任何多余的动静,只是守在原处看着这里的人,看来此事跟他无关。
“我先看看。”江楼月对赵遣鹿道,一边蹲下,“复痕,让大家别靠这么近,不嫌热么?”
复痕道:“先散开。”
江楼月察看了一下此人的手、脖子和脸,又伸手碰了碰此人的嘴角,捻了什么东西在指尖上看了看。
十月青在南邦的话只有东部才有,但也不是很罕见的毒药。
她站起身来,“没什么可看的了。”
赵遣鹿挥手,自有人处理干净。
进到斐嘉殿中,江楼月道:“这是哪里当差的侍卫?”
“就是这斐嘉殿。”赵遣鹿道,“可是中毒?”
“正是,毒名十月青,未有加入其它药材,花些心思就能弄到,虽不常用到,但也不是很罕见。”江楼月道,“用的是药粉,应是加在茶水里的。”
赵遣鹿点了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她见他对此心中已有眉目的样子,没有再说什么,唤了复痕回香澈宫。
那十月青的残味,是那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已经很淡,在那人的嘴角,残留着十月青药粉,她也是仔细看才发现的。毒发身亡,那处泥土不会毫无挣扎痕迹,许是死后被移到该处的,应是发生于昨晚。
赵遣鹿跟前的人道:“主子,要不要……”
赵遣鹿平静地看着面前的奏折,若无其事地道:“不用。”对于此事他并未太惊讶,至于那个暗中的凶手,他留着有用。他合上一本奏折,放到一边,“但我们总要做出在暗中追查的样子。”
“是,主子,属下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