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个时辰,戈壁的某处,就躺着了三具生息全无的尸体,剩下的人都跑了,也没人敢去追赶。
每年在荒漠上毙命的猎人,总有那么四五十个,很少能找回尸体,传言说很多都被沙漠给吃了。
又有关于夕加北疆的传言在酒肆客栈中散播着,此时江楼月已经到了夕加境内快半个月了,估摸着还有个十来天,就能赶到北疆。
听说新的一仗,北军几乎不费一兵一卒,就用计歼灭了望凌八千骑兵,这是要转败为胜啊!一时百姓们纷纷称快。
但这样的小胜,并不能让夕加宫中的康宣帝宽心,连着两道旨意下去,北方继续调集兵马,速速赶往北疆支援。
“师父,你方才有没有看到林参将帐中那个人,好面生啊,我以前从未见过呢。”医僮一边跟着师父回军医的帐篷,一边道。
“你没见过的人多着呢。”军医道,“快些回去把那些药材分拣了,别偷懒。”
“是,师父。”医僮有点委屈地道。
以军医随军行医七八年的经验来看,方才在林参将帐中见着的那人,只在角落里静静地站着,不曾说过一个字。军医觉得,那人比这里的每一个上过战场杀过不少人的将领对人还要冷漠,但那人身上,没有半点将军们的杀伐气势,不过无论怎么看,都该是个不简单的人。
军中向来也是个秘密极多之处,做军医就好好做军医,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他老了就罢了,可不能让自己的小徒弟也待在这荒凉的地方,多攒点银子,孝敬了上头,快些调走是要紧,眼下这仗看着是赢不了了,千万别让他的小徒弟葬送在这里啊。军医一路想着,回到了帐中,在林参将帐中见到一个陌生人的事,并未放在心上。
天色尽墨,北疆的天黑得格外早。
不日,北疆又有最新战报传回,新胜一场大战,北军伤亡四千左右,望凌去了两万五千。如此一来,这仗似乎可以打一打了。
江楼月此时已置身于荒凉的漠北,十月份,时不时地就能见到猎人,或是五大三粗,或是灵敏矫健。
那樵夫当真就一路跟了过来,途中有遇过两次贼人,江楼月没动一根手指头,全由樵夫料理了干净,那出手的狠辣,可见是刀口舔血之辈。此前樵夫通常不现身,都是藏匿在暗处,到了这茫茫沙漠戈壁上,他无处可藏,索性随在江楼月身旁。两人正在一背风处歇脚,漠北的深秋,已是冷得出奇。
罐子里煮着热腾腾的汤,煮的不是别的,正是有名的三剑,是只成年三剑,一只的肉已够煮这一罐子了。江楼月搅着罐子里的肉汤,轻轻吹着热气。她抬眼看到樵夫表情有点怪异,微笑着道:“怎么,方先生不喜欢吃蜥蜴肉?听说这漠北的蜥蜴肉质鲜美,你闻闻,这汤果然香浓扑鼻,自从到了这漠北,可难得有肉吃,方先生就没有食指大动?”
樵夫现在已经不是樵夫的打扮,身上穿着厚厚的皮氅,锋利的斧子掩在大氅之下,“在下还听说,这漠北的蜥蜴,是有毒的。”他说完看向江楼月,脸上的意思是“你不怕中毒么”。
“方先生请放心,蜥蜴肉是没有毒的,它们之所以叫三剑,就是因为毒素都藏在用于攻击的三只尖角里。”江楼月说着,闭上眼睛嗅着香气,睁开眼后又称赞了一句。
没过多久,江楼月拿起一个有着好几处缺口的碗道:“终于可以吃了。”说着,她已经迫不及待地给自己盛了一碗汤,随即将勺子放回罐中,吹着汤的热气,用手指着罐中的汤,眼神示意樵夫自便。
这冷天里热汤凉得快,没一会儿江楼月就将那碗汤给喝下了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暖和起来,又给自己盛了一碗,还舀了不少肉片。
“方先生,在这样的地方,能吃到如此人间美味,你要客气我就不劝你了。”江楼月说完,大口大口地喝着汤吃着肉,那享受的模样简直看得人要流口水了。
正如她此前所言,到了漠北后,很少有肉吃,干粮吃得已经味同嚼蜡,眼前有着热气腾腾又香味扑鼻的肉汤,神仙圣人怕也是要动嘴的。樵夫这么忍了好一阵,最后还是没能经得起肉汤和江楼月吃相的双重诱惑,拿起勺子来给自己盛了一碗汤,才半碗下肚,就已是暖和得很,一口就将剩下半碗给喝光了。接着樵夫又迫不及待地尝了肉片,果真是鲜美滑嫩,不由连吃了好几碗。
眼看着罐子见了底,两人都是意犹未尽。
樵夫摸着饱胀的肚腹道:“漠北有不少这种蜥蜴呢,看来这段路上有口福了。”
江楼月拨着火道:“方先生所言极是,不过……”
“不过什么?”樵夫随口问道。
“不过怕是方先生与这口福无缘了。”江楼月抬头看着樵夫,平静地道。
樵夫突然警惕起来,盯视着她道:“姑娘何意?”他这话刚一问完,就发现了自己肚腹中的不对劲,口中一甜,竟有血往上急涌,他倒也镇定,往旁边吐出一口血,血中带黑,他眯了眯眼,看向江楼月,“汤里有毒,你下毒了?”
樵夫欲起身扑击江楼月,一坐起来却又无力地跌坐回去,只能不甘地看着她,一手捂着正在翻江倒海的胸口。
江楼月慢悠悠地收拾着身边的东西,“方先生说的哪里话,我如何烹制的这罐子汤,你不是看得一清二楚么?虽然我有那个自信,下毒你绝对发现不了,但实际上,我根本没有那个必要,因为,这蜥蜴肉,本身就是有毒的啊。”她看傻瓜一样地看着樵夫。
樵夫眼一瞪,不可置信地猛然看向她,“肉有毒,那你怎么没事?”
江楼月抬了抬眉眼,“这个问题,留给方先生自己慢慢想吧。”
她把周围要带走的东西收拾好,挂在骆驼背上,又将原本樵夫骑的那头骆驼绑在自己的骆驼后面。
“你……”樵夫挣扎着想起身来,一下子毒气攻心,跌坐回去,一大口黑血喷出。
江楼月看着樵夫笑了笑,“方先生,多谢你这一路上的护送,我猜到你对我没有恶意,不过我这人胆子小,你一路上都不肯透露半点实际的讯息,我可就犯愁了。那回去后的一万两银子,你就不能再得地那般容易了,你知道了些什么,我也不问你。都已经到这里了,方先生就当已把我送到了吧,接下来,各安天命。”她翻身坐在骆驼背上,又道,“方先生,这时节遍地都是三剑,但你可曾听过,哪个猎人会吃其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