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楼月好像在这片森林中迷路了,之前进京前走的是高化府,这次出京城后,她改走非官道的邯郸道,会更近些,不必去高化府绕路。出了邯郸道,便进了这片林地,往西北方向行,半个时辰有余,还没出得去。
从摘星阁分舵拿来的地图上,这片林子没有这么大啊,难道是因为树林太茂密,看不清太阳的位置,错了方向?
她减缓了马速,先分辨清方向再说。
行不多远,前方看见一石,石上坐着一人,他正翘着二郎腿,戴着个斗笠,打扮是平常山野之中的樵夫一般,来人脚边,也正放着一把斧子,磨得锃亮,阳光映着偶能闪出光来。
江楼月轻勒停了马,望着那人。林中往来道路不止一条,这条路径上行人最多,无生杂草,那人别的地方不坐,偏挡在道上,看那架势,怎会真是山野樵夫。江楼月暂不与之搭话,打马往旁边绕过去。
她一时猜不透此人想干什么。马蹄匆匆而过,刹时间,她的余光见着那悠闲坐于石头上的樵夫动了。下一息,樵夫已抱着手臂挡在了马前,一阵旋风也似,那柄斧子不知何时已钻到他背上去了。亏得江楼月虽然武功入不了高手的眼,但她眼力好,反应敏捷,及时勒住了马,健马长嘶,几乎人立而起。她将马往旁边一带,马蹄落在一侧,马儿在原地踢踏了一会儿,面向樵夫。
江楼月看向这个不动如山的人,看起来他一点都不担心马会撞到自己。
“阁下好身法。”江楼月赞了一句,“阁下何故拦我?不妨直说。”
“受人之托,拿人钱财。”樵夫平静地道。
江楼月脸上隐有几分冷意,“替人消灾?”
“不,替人解忧。”樵夫道。
江楼月淡淡笑了笑,面上已看不出丝毫冷意,那眼中一片清澈,“有何区别?”
“在下专门替人解决烦恼,却不单单是杀人,在下是来护送姑娘的。”樵夫道。
“阁下是受谁之托?”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樵夫悠悠地道。
江楼月想,这许是他们这些人的规矩,遂问道:“那阁下取了多少钱财?”
这个樵夫倒是未隐瞒,“来时取了一万两银,回来还有一万。”
“阁下这买卖倒也划算。”江楼月并无讽刺之意。
“替人解决了麻烦,再多银子都值当。”樵夫道,“姑娘,你请先行。”他说着,往旁边退开,让出了道来。
“阁下这次的雇主知道我要去哪里么?”江楼月道。
“姑娘只管前头走就是了,在下收了订金,绝不会砸了招牌。”樵夫说着,轻身而起,江楼月只见着他在空中的几道影子,跟着就遍寻不着了,这轻功与身法,端的惊人。
江楼月收敛起心神,若此人有歹心,她只能拼尽全力,用毒术跟他比速度。
“驾——”她打马前行,平静从容,实则随时戒备着。
此人绝不是摘星阁派来的,否则他们至少会提前告知。那么,只能是赵遣鹿或赵瑟中的一人所为,不致于是胥成帝吧?她这么想着,一时还真难以猜到。方才她问那雇主是否知道她要去哪里,那樵夫没答,且斗笠遮住了他面上的表情,让她只能猜测。
赵遣鹿当知她突然路遇陌生高手,是会疑心的,此人却什么都不说,真的是因为规矩么?目前看来,此人是赵瑟派来的,可能性更大些。他口中所说的“护送”,就不知其中实情了。
江楼月此行时间紧迫,即便附近不知何处藏匿着来路不明的樵夫,她并不刻意绕路兜圈子,皆取道马蹄能行的捷径。原本是打算沿路可在摘星阁分舵歇脚,顺便也好打听国内北疆战事的消息,如今却是不好暴露出什么来,只在客栈时听到一些风声,听说新近一场仗,夕加又败了,不过多亏夕加的一些将士悍不畏死,用自己一条命换敌军几条命,好歹是没有输得太惨。
夕加北地大都贫瘠荒凉,通肯大沙漠以北的都称作漠北,漠北特产一种极具药用价值的风滚蝎子,还分布着一种在当地叫做三剑的毒蜥蜴,据说全身是宝,每年的十月是三剑产卵胎的时候,平时待在厚厚沙层底下的三剑们会纷纷钻出来,是以每年的十月,是漠北的猎人们最忙碌的时候之一。
然而漠北最远近闻名的,既非风滚蝎子,也非三剑蜥蜴,而是坐落于荒漠上的一座繁华城池,名字取得随意,就叫孤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就那么一座城池,孤零零地存在于荒漠之上,却是整个漠北最花柳繁华的富贵温柔乡。
孤城中央,是鼎鼎大名的世间红尘处花外天,来者若是客,管教你身上一干钱财有去无回,若不是客,管教你的命有去无回,这是一个号称能满足人一切所想的地方。花外天的主人不是别人,是里头举世无双的名倌,唤作倾城的,凡见过其真容的,无不叹服,以前只觉这大陆第一美人之名是狂妄自大,如今只觉名副其实,见过这等绝色,纵是这双眼睛立时瞎了,也此生无憾了。一个人,尤其是一个男人美到如此地步,近妖矣。
倾城一身精致烫红藤花的素衣,外头挂着一件大红的纱衣,显出他此刻的慵懒。他伸了个懒腰,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不经意流露出的风情,皆有着让人化身为狼的诱惑力,不管对男人还是女人。
他伸完了懒腰,才慢悠悠地踱步出来,见到房门外站着的人时,他一点也不惊讶,只是暧昧不明地笑了笑,这一笑,怕是神佛见了都要脸红。
“小玉儿何时来的,怎地也不进来叫醒我?”倾城说着,整个人几乎都贴了上去,柔情似水地抚着玉泠紫带着风尘的脸,“是不忍扰了我的午睡么?”
玉泠紫对于倾城的作风再习惯不过,任其柔软的身体在自己身边玩闹,他还是平静如常。
倾城略退开来,看着近在眼前的玉泠紫,似嗔似怨地道:“我就说,除了大师兄,就小玉儿你最不正常了。”那眼中的秋波不必送,已是酥媚入骨,像是与生俱来一般。他说完,目光若有若无地在玉泠紫腰下游移,粉红的舌尖舔舐着殷唇,换了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都会为之瞬间倾倒。倾城在真正的花外天中的名字,是牡丹,万花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