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火处离皇城不太远,这样的事可大可小,即便救得及时,惹了圣怒这板子自然是躲不过的。京城戍卫军统领是太子的人,而如果江楼月记得没错,城南着火的那一处,太子有一处别院就在那附近,知道此事的人很少,她也是前世后来进入了恭王谋划的核心后,才偶然得知,而当时那一处别院早已不在。
她仔细回想着,前世的这段时间,京城中确有一场火,只是当时她卧病府中,并不关心这些。现在想来,这件事倒是有趣得紧,想必恭王周密,已有动作。
得趁着城门没有封闭,赶快潜出去,等盘查严密起来,想出城就没这么容易了,再说现在皇子们窝里斗,不会有谁去注意她。
江楼月躲进巷子里,她本就不大饰钗环,这次出门更是男装打扮,三两下把头发搞乱,衣服上撕扯些口子出来,也顾不得什么,就地一通乱滚,脸上也抹了灰,嗅到有臊味,发现角落里有一滩水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也不管这是人是畜留下的杰作,双脚在上面磨了一番,有些水渍溅起在鞋面与衣摆上。虽然看不到身上的效果,但现在就算是她,都不大想靠近自己,更别说别人了。
外头只有越来越远的零星马蹄声,看来京城戍卫军已经赶去城南了。
江楼月佝偻着背迟缓地从巷子里钻出来,装作乞丐游走在路边,两眼隔着散落的发丝四处观察,见附近没人,悄悄地加快了脚步,往最近的西门去。城南着火,要抓纵火之人也不会立刻舍近求远。再看之前京城戍卫军的反应,太子一边想必已经知道有人要对别院下手,肯定已有应对,说不定连纵火的犯人都准备好了,以便与别院摆脱干系。
嗯,有人?江楼月脚步一缓,但没有停下,而是继续佝偻着往前走。
有细微的破风声,是个轻功不错的人。
甫一觉得这身手有点莫名的熟悉,那人就掠了过来,原本那人也没在意这个乞丐,结果他跨出了没几步,就跟身后长着眼睛似的,突地回过头来,江楼月不及收回视线,与之对视上了。
“你……”那人略偏着头,有点困惑,一副不大敢相信的样子。
江楼月迅速地前后一扫视,四下无人,敏捷地拖了还有点愣的孟归尘进了一旁的阴影里。
“这样你还认得出我来?”江楼月低声道。
孟归尘憋着笑,俊朗的眉眼弯弯,看着这样的江楼月无声地笑着,整个人都在抽了。
江楼月放开扯着他手臂的手,退开一步,没因为此时自己刻意的狼狈而尴尬。去浓墨轩扑了个空,却教她现在遇到了他,只是这里似乎不是说话的地方,而且还不知道他肯不肯答应,摘星阁又不是善堂,让帮忙就帮忙。
“你怎么在这里?”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道,语气却是截然不同。孟归尘多半是打趣她的样子,江楼月却是真的在问。
孟归尘含笑道:“我正准备出城呢,你这是要体验民间疾苦么?”
“少废话,我正找你有事呢,浓墨轩的人说你不住那里了。”江楼月道。
“酒楼的契约改天会有人给你送去的。不过,你就这样去找我的?”孟归尘上下打量着她道。
“我知道,是别的事。”江楼月道。
孟归尘的浅笑里生出了别的意味来,“怎么,要跟摘星阁做生意?”
江楼月感觉着四周,问道:“你武功好,这附近有别人吗?”
孟归尘脸上的线条紧了紧,一会儿后道:“没有。”
江楼月凑上前去,微垫了垫脚,嘴巴凑在孟归尘耳边。
跟她不算熟悉也不算陌生,但孟归尘是行走江湖的人,又是摘星阁少阁主,很少有人能离他如此近,他一时身上有些僵硬,自知江楼月武功比不上他,要制服她并不难,不过谁知道她身上又藏了什么毒呢,上次中毒的事,他虽晕了过去,那过程却是记忆犹新。
察觉到他没立刻将自己震开,是给了自己极大的面子,还有几分相信在里面,江楼月不愿废话,将他的手按在自己手腕脉门上,在他耳边低声道:“我若轻举妄动,你尽可动手。我找你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帮我带一封信给慧灵师太,你只需交给她就可以了,什么都不用说,你想知道信的内容你可以看,但请别让第四人知道,将军府处境微妙,我从未想过要拉摘星阁下水,你若愿意帮我这个忙,我把信交给你,你若不愿意就罢,我以前欠你的,照样算数。”江楼月说完,再次退开,看着他,眼中像是真的映着月亮的辉丽。
孟归尘心里其实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但对于她的举动并未生气,她要他传递的信,必然很重要,他不得不问道:“你凭什么相信我,又凭什么觉得我会一而再地帮你呢?”
“因为你是局外人,至少不会害我。”江楼月盯着他道。
孟归尘闻言,看着她的眼神里多了一分探究,“至少不会害我”,这话听起来,就跟她以前过得多么水深火热似的,随时都要防备着被人陷害。
“至于你肯不肯帮我,若说只是凭直觉,你相信么?这对于我来说,与其说是冒险,不如说是我的懦弱。”江楼月道。她的语气淡漠,轻轻地一字一字地在这一团阴影中吐出,整个人仿佛都变得轻了,轻得像风一样,随时会散去的样子,但这个人明明就站在他面前,还是这样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头发杂乱,脸都看不大清,甚至身上还带着点异味。
“好。”这个字出口,连孟归尘自己都感到惊讶,已经说出去的话,怎好收回来,可怕的是他竟然没想要收回来。他怕麻烦爱懒散,一直如此,并且一直不想让自己或是背后的摘星阁牵涉进朝廷的事,这也是摘星阁一直以来的规矩,如此才发展到了如今的地步。但他现在所做的,分明已经踩线了,再过就要趟进浑水里了。他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是因为眼前这个只见过几次的女子没错,但他清楚,自己并不是因为动心,那又是为何呢?或许就像她说的,只是直觉吧。
江楼月又退开一些,才将信拿出来交给他。
孟归尘看她的动作,想到她这是担心他忌惮她身上的毒。他将信接过来,看也没看就收了起来。
他不知道她经历过什么,明明是将门嫡女千金小姐,哪里学来的一身毒术?眼前的女子,跟他想象的那个英姿飒爽的少年女将很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