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个刚刚失去了母亲的儿子,康宣帝竟没有就此离开,他守在了床畔。
周密醒来时,已是晚上,他转头看见父皇,难道父皇一直守着我没有离开?
过了好一会儿,周密喃喃地唤了一声:“父皇。”
“密儿醒了?起来吃点东西吧,你肯定饿了吧。”康宣帝道。
周密由宫人扶着下了床来,他看着康宣帝,问道:“父皇,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母妃了?”
康宣帝没有回答他,将他带到了桌边,亲自给他夹菜,“密儿还有父皇。”
周密拿起筷子端起碗,食不知味。
这是他的母妃死后,他第一次向父皇问起母妃,也是最后一次。
从此,三皇子成了康宣帝最宠爱的儿子,甚至超过了太子。
若是康宣帝发现三皇子瘦了,或是晓得三皇子病了,跟着周密的人必定是要受罚的,重则就会因此丢了性命。
有人怕他,有人巴结他,有人要害他。
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却真的没有一个人,会用心听他说话,唯一会的那个,被父皇命人杀死了。
至今周密的头皮上还有着一小块烫伤,当时一个跟了他好几年的宫人,对他很好,母妃走后,对他照顾得无微不至,就像他的姐姐一样,就因为失手打翻了茶杯,他个子不高,刚好浇在了他的头上,痛倒是有些痛的,但在头皮上,即使留了疤也看不出来。周密求情,康宣帝说这样的狗奴才留着何用,难道让她哪天再伤了你么?
周密在里头听见了那名宫人临死的惨叫,整颗心都在抖,浑身僵硬,愣愣地抬着手却忘了自己想做什么。
他看着自己空空的手掌心,为什么?他再一次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做无能为力。就好像当初眼睁睁看着母妃……
拥有着皇权的帝王就是这样,一时高兴了,金银,官职,爵位,都可以赏,一时发怒了,生杀予夺。似乎从那个时候起,小小的三皇子就明白了这一点。
有人很是艳羡地说,这世上最好的,陛下都给了恭王爷。
有人亦说,对啊,恭王爷还有什么可求的呢?
有人就说,你这说错了,唯独储君的位置,陛下没有给恭王爷。
有人低声说,你小声点,这话也是你我这样的人能乱说的么,小心明儿没命起来穿回鞋子去。
谁说不是呢,康宣帝都这么宠爱三皇子了,不要说旁人,连周密自己都不禁要觉得,难道皇位不应该给他才对么?
是以这些年来,三皇子看起来从不结党营私,从不与兄弟争执,既把每件差事都办妥,却从不做出头鸟,不温不火地,却一直蒙受圣眷。
是时夜色已然深沉,周密素来晚睡,仍独自坐在厅堂中,正静静地饮茶。
不时,闻得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他抬头看去,进来的是府里的一名侧妃。
“王爷,夜深了,您怎么还不歇息?”侧妃温柔地问道,手上还提着一个食盒。
周密面上冷淡,看着杯中的茶水道:“你回去歇着就是了。”
侧妃道:“夜里凉,臣妾特意熬了温补的清汤,还请王爷喝上一碗,暖暖身子。”
周密抬眼看着她从食盒里端了一碗汤出来,将盖子揭开时,汤还热烫着。
“爱妃有心了。”周密淡淡道了一句,但不似方才冷然。
“臣妾还为王爷准备了一碟茶果。”侧妃说着,慢慢将食盒的上一层端起来。
周密没甚在意,不过略扫了一眼。接着,他的视线停落于那碗汤上,他不着痕迹地看向了面前的人。那食盒遮挡着他的视线,侧妃手上的动作突然变得快极,从那层食盒中拿起一物来,就朝着周密脖颈间刺去。
周密却早有防备,一推面前桌案,拦下了她的身体。侧妃顺势手掌于桌案上一撑,整个人旋身而近,手中短匕再次递出。周密往左侧一闪,抽出了挂在那里的剑,挡下这一击。
“王爷怎么如此对待自己的爱妃呢?”女子嘴角勾着美艳的笑容道。
周密弹开一击,旋身退了一步,挥出一剑逼向女子腰间。
“你是何人,谁派你来的?”周密问道,却跟对方的打算一样,只为分散其注意力,这样的问题,本就得不到答案。
“哦,王爷这么快就发现了?”
女子一边说着,几乎半个身体都撞进了周密怀中,手挥出,匕首险些就划开了他的脖颈,他却往后一倾,弯腰避开。
此时,暗中隐匿着的护卫现出身来,接下了女子狠辣的招数。周密退了开来,看着这一下子现身的五个人,那名女子看样子很快就会被制服,但他的眉间却没有舒展开。他看向厅堂外黑漆漆的夜色,什么都没有发现。
没多时,那名女子就被制住了,为防其自尽,早已被护卫卸了下巴,此时她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这里的五名护卫,嘴巴闭不上,口中唾液顺着嘴角流下一点来,她却毫不在意,看了周密一眼,眼中却是得胜的神色。
周密冷淡地道:“把她带下去吧。”
“是!”两名护卫领命去了,剩下的三人再次隐匿了身形。
周密猜到此女子并非是为杀自己,观之武功也非多高,这目的想来是为了引出他身边的暗卫。不过也罢,他身边的那几个人,没有他的吩咐,是不会有任何动作的,方才那五人,只是府上的护卫罢了。不过这一次,也是他府中防卫有失,竟混入了刺客也没发现,还如此堂而皇之地扮成他府中的人出现。他的这名侧妃出身属国竹蒙,从来不会用猪肉入食的,更别说用猪骨来炖汤了,他这才一眼就看出了异样来。
厅堂中又只有他一个人了,他对这样的事,似早已习以为常,活在斗争漩涡之中,不外如是。他嘴角勾起了一个笑意,亲自将桌案摆回原来的位置,又坐了下去,看着桌角被匕首划下的痕迹,他慢悠悠地给自己倒茶,颠了颠茶壶,只剩这半杯了。他盯着茶水看了一会儿,没有喝,起身来往后头去。那个女刺客,可以好生招待一番,或许从她的口中,能听到点儿惊喜也未可知。
他理了理自己的袖子,脚步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