嫪毐的叛乱被平定后,整个案件又在秦王的追查下水落石出,吕不韦被撤职留在咸阳观察。这是这个年轻人要处理一件棘手的事情,就是他的妈妈的问题。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他早已经失去理智了,整个人都被暴怒的情绪控制,他不想接受这些事实,但一切都是真实的,案件已经成功侦破,她的妈妈一直处在丑闻的漩涡中。
年轻的秦王被这件事折磨的睡不着觉,整个人都憔悴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竟然是一直欺骗他的人,他的心灵被深深刺伤。他不想再见到自己的妈妈,让她离开吧,以后也不要再见面了!强烈的自尊心让她无法原谅妈妈的过错,他拒绝接受的一切,一次次的在他的脑海中回旋,无比清晰的烙印在他的内心,他感到羞耻带来的内心的痛楚,无比沉重的压在他的心头,每一次呼吸都是痛苦。
为什么人生给了他这么沉重的侮辱?他无法解答这个问题,但是谁能真正的给他光荣呢?他不想再思考了,他必须坚持工作,不能让任何人看出他心中的痛苦。他不想再见到自己的妈妈,让她离开吧!以后也不要再见面了!
秦王下令让妈妈迁到雍城居住,那座位于关中平原西部的城市,就让他在秦国的故都终老,让她一个人在哪里反省自己的过错,一直到生命结束。咸阳宫殿里,一群宫女和宦官已经开始收拾行装,马车都停在道路上,只要把所有的东西装上车,这只队伍就要离开咸阳向着雍城进发。秦王想这一路应该会很颠簸吧,他是不是应该去看一看呢,也许应该和妈妈说几句话。他一个坐在宫殿里终于没有去,只是进进出出的宦官们一声声的通报,他们一行人已经离开了宫殿,已经离开了咸阳城门,已经走远了。
秦王心里想,究竟走的有多远呢?如果他现在跑出宫殿能不能看到妈妈,如果他站在最高的阁楼上能不能看见他们,如果他骑着快马能不能赶上她。她走远了,那么远,那么远,我再见不到他了,从此我在这个房间里,这座宫殿里,这座王宫里,这座城市里,我失去了最亲近的亲人,我的妈妈!我一个在这座城市里,我一个人在这座王宫里,我一个人在这座宫殿里,我一个人在这个房间里。
阿政感到心中一阵悲伤,眼里不停的流下来。他马上擦干了眼泪,他不是一个爱哭的人,而且早已过了流眼泪的年龄,他现在已经不习惯用眼泪来宣泄情感了,过去妈妈就一直教育他,无论遇到多大的困苦,都不要流眼泪抹鼻子,因为他是个男子汉,现在他还会按照妈妈说的做。他已经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了,而且是整个国家的国王,每一双眼睛都在盯着他,他不能任性的流眼泪,也不会这么做了,他要塑造这个国家的最坚强的形象,他要成为一个不可摧毁的意志偶像。
妈妈已经走远了,秦王再听不到马车的声音,他擦干眼泪安静的坐了一会儿,等到情绪稳定下来以后,他就让宦官把要批阅的公文抬来。他觉的自己浪费了时间,因为有一堆竹简公文需要阅览批改,他应该抓紧时间处理好这些事情。整个国家的问题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他必须保质保量的完成这些工作,这样国家才能有效的运转下去。
阿政正在经历着情感蜕变,人生的打击使他怒不可遏,可是他经历了最初的慌乱后,就立即冷静下来了,并识破了这些打击带来的虚假眩晕。他像乌贼一样,吐出墨汁染黑了海水,把自己的陈旧内脏抛了出去,然后逃出虚弱情感的打击,让自己在安静的小屋里,等待着更加铁石心肠的内核生长出来。
政治能改变一个人对事物的看法,它常常使一个有血有肉情感丰富的人,变成一个失去恻隐之心没有感情知觉的机器。阿政也在经历着这种塑造,他批阅着公文判决那些死刑犯人时,总是轻轻地用笔一挥就完成了,而没有任何的感情顾虑羁绊他,他告诉自己这些人触犯了法律,他们是该死必须接受惩罚。他适合政治,政治也适合他,政治使他成为一个无情的人,他把政治成变成了切割世界的柳叶刀。
但是,他忘了自己曾经为自己的不幸而难过流泪,有时会为人们的苦难而痛苦不已,现在一切都变了,他不会让感情影响他的理智,他已经习惯了用偏执的理性来看待一切,看待人间的人,看待所有的男人,看待所有的女人。
阿政的妈妈对他的一生影响很大,在赵国时艰难困苦的生活里,他继承了妈妈坚忍和倔强的性格,这个女人在困窘的生活环境下,习惯用严厉的方法管教阿政,这种方法使阿政明白了自己做错了事情,就必须承受后果,这是一个男子汉应该担负的责任,他从对妈妈的服从转变为对妈妈的尊敬,他们相依为命度过了7个年头的苦难。回到秦国后的十几年里,他一直维持着对妈妈的敬爱,并坚信妈妈所做的都是为了阿政的将来。
赵姬始终像一个妈妈一样,劝自己的孩子不要误入迷途,当阿政不听劝告时,甚至会像在赵国时对他严厉训斥体罚。这个13岁的孩子正在成长,他的自尊心也一天天的成长起来,阿政的妈妈却仍然把他当成一个长不大的孩子。难道这个孩子真的长大了吗?她并不确定,但是在这个深宫中谁才是真正长大的人,谁又真正是个孩子呢?
现实击碎了他的信念,原来每一个人心中都包藏着罪恶的私欲。这种巨大的反差使他的心里对妈妈产生了埋怨和轻视,他无法原谅妈妈的过错。他从小在赵国民众中生活,他知道普通民众中间存在的这种不道德的事情,他一开始就厌恶这些行为,后来他接受了贵族式的人文培养,自尊心和文化修养都塑造了他强烈的道德观念。
齐国人茅焦游说秦王,告诉现在是他统一天下的紧要关头,不要做驱逐亲生妈妈的事情,背负不孝的骂名,这样会让天下人寒心,诸侯也会背叛秦国。茅焦的这番出自母系氏族公社的高论,一个天下人心,一个诸侯向背,已经让刚亲政的秦王感到很强烈的危机感,不能让自己成为水军口诛笔伐的靶子。秦王驾着马车一路狂奔到雍城,一下扑到妈妈的怀抱中,说要接妈妈接回咸阳过好日子。此时心灰意冷的赵姬觉的住在那,都是一样冷清寂寞了无生趣,但是阿政说必须马上回咸阳。
阿政把妈妈接回了咸阳,但那是出自政治原因考虑,并不代表他从心里原谅了自己的母亲。他的妈妈影响了他的一生,包括他对女人的看法,他一生没有立皇后,死后也没有和妻子合葬,而是选择一个人孤独的埋葬在偌大的墓穴中。然而无论他的心里怎么想,都无法改变这个女人生养他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