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真的不回寝室吗?”“今晚不回。”
男孩语气沉稳,脚步稳健。
分明不过十多岁,可他整个人都带着种特殊的成熟和紧迫感。
这绝不是中二模仿大人行为的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一切迹象表明,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以及自己该做什么。
这个奇怪的小巫师从来都是这么的奇怪。
在男孩儿身上,有种叫做担当和责任感的东西,还有,属于时间的沉淀,细品之下,似微苦清茶,那简直是上天垂怜,童年时代的活力与学习能力和壮年后的智慧与经验就这么被塞进一个不大的身体里,并保持均衡,协调一致,他总是坦坦荡荡,可那坦荡就像是“看透”了的随和,清醒,从容不迫,待人温和,可那温和更像是长辈面对不懂事后辈的宽容和谅解。
不过他并没有因此变得不合群或者淡漠,反而以特殊的身份融入其中,甚至迈出校园没有隔阂地提前进入社会。
“我有事,所以,你们先回吧。”
看样子,这又是个排得满满的周末,所有空闲时间都将耗在各个零工上。
“你偶尔也休息下嘛。”“没必要,再说就算我们被同意签了阿瓦兰迦国籍认证书有补贴,也不可能就靠这补贴维持完整学业。”“不是还能宽松两年吗?”
“呵。”他摇摇头,“就因为宽松了两年才要抓紧时间努力,你们也是。”
“别被现在的宽松麻痹了。”
听到这儿,两个男孩的表情明显变得不耐烦了。
在这些恣意享受安逸的小家伙眼里,警醒不过是空泛无趣的大道理,所以,他们只是点点头,便转身回校。
他也走了,只是走的方向与往日不同,不断的沿着一条条错综复杂的狭长巷道穿行。
对于这群少年少女自己到底是以怎样对待的,他仔细想过,大概,有前辈对后来人的指导和期望,有共同奋进共同努力的相互扶持,既是朋友,也算师长,挺微妙的关系,勉强算是“忘年交”,很奇怪是么,大概这就是所谓的“职业病”,长期扮演某个角色做该做的事,结果脱离该人物生活圈后依然保留这个人物的特征,比如退休幼教对小孩很有耐心,比如老警员能在人群中找出小偷,又比如,释然达观的长者重生也总不禁对小孩儿照顾些。
你把我当朋友,我却像你爷爷。
想到这里,男巫嘴角勾起一丝弧度,这可真不妙啊,太不妙了。
“出来吧。”他从容不迫的在两条巷道交叉点十字路口驻足,转身,“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哦!挺厉害嘛。”
“我真的不觉得自己有意思,过惯了顺风顺水日子想找刺激也不该来找我。”“别看不起自己啊。”少年从老树后面走出,嬉笑着拍拍一身纯黑单色调却设计精致的衣服,“我觉得你很有意思。”
“哈!”
他也笑了,很诡异的给人一种慈祥安宁感,继续问道:“多谢夸奖,我该荣幸吗?”“当然,阿尔伯特,你这个人很有意思,我感兴趣。”
“ho~,你这话有歧义诶,no.gey懂吗。”
“说吧,想做什么。”
“只是看看而已。”他咧开嘴,露出有些傻气的笑脸,“我最近做了些和隐私没关系的小调查,所以现在很好奇,想问点小问题。”
“那还真是厉害啊。”他惊奇道,“居然能抽丝剥茧查到我诶,但是啊,你发现没有?”
又是这样,没听过的奇怪短语,但那故意摆出来的表情足以让人搞懂他的意思:“把现在的状况比做小说,如果这是傲天文,你应该是女的,我要做的就是装13泡妞,如果这是黑暗文,你就是男的,我就费劲巴拉告诉你你想知道的然后干掉你,因为【你知道的太多了】,如果是刑侦文,我会欲盖弥彰,用蹩脚的演技把【我是线索】写在脸上,但现在的问题是,我什么也不想说,所以。”
调侃轻快的语气瞬间冷下来:“我个人建议小少爷回家吃奶去吧。”
危险。
浓烈的危险感。
铁锈般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溢散,将他团团围住,一点空隙都没留下。
没有故作凶狠,没有威胁,只是站在那儿看着他,血腥铁锈般冰冷浓郁的杀意就吓住了他,那是种,被顶级掠食者盯上,随时可能被撕碎的本能恐惧感。
少年僵硬在原地,冰冷感浸透全身。
这里是哪儿?!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惊疑的察觉到四周环境的诡异之处,穷尽目力,视线所及景物的色彩,包括阳光都给人以陈旧感,仿佛放置多年褪色的照片。
景物是黑白的,纯粹的黑白,没有丁点摻杂的多余色彩,砖瓦,地面,即便是巷道墙后高耸树木也是黑白色,无风自动地摇摆,而且,超乎寻常的寂静,听不到任何人的说话声,只有虫鸣,不断循环往复,到了一定时间便如卡壳般戛然而止,然后再次响起的虫鸣。
轻轻的,扭曲的纯白和血色自巷道墙壁与地面出现。
哗啦啦。
猩红刺目的浓稠恶臭液体从墙体缝隙中流出,瀑布似的,淹没了两旁的排水渠,向着两人流动,墙壁上的爬山虎活了,挥舞枝叶和触须爬来,然后,婴儿空灵幽寂的哭嚎声响起,在巷道里久久的回荡着,接着,少年的,女人的,男人的,无数呢喃般的声音重叠,化作混沌漆黑恶毒的诅咒。
脚下的血水沸腾了,从中伸出苍白肿胀流脓的手,无数只手发出分明不大却在耳边清晰到极致的低语和邪恶诅咒,那是自地狱最深处发出的恶念,那手向他们抓来,要把他们拖下去,不断伸出更多,涌动如腐烂肢体的海洋。
接着,便是那不可描述的诡异,由人体内脏器官毫无逻辑的组合拼接,强行糅合,违反了一切常理的怪物,蠕动的腐毒烂肉,阴毒地张开由肋骨和肮脏扭曲的肠道,脏器,以及渗着血液的脂肪和肌肉组成的血盆大口,在血水中生长,膨胀。
“现在,大少爷想怎么做呢?”
跑。
心智尚未成熟的少年崩溃了,他的脑中只剩一个字,跑。
冰冷的杀意褪去,浓烈的死亡降临感减轻了一些,他终于拿回了身体的控制权,满身冷汗的瘫倒下去,然后被求生本能激发全部潜能,用可能是此生最快的速度跌跌撞撞的爬起,向仅剩的那条尚未被蠕动的漆黑暗影堵住的巷道惨叫着狂奔而去。
他听到了,名为阿尔伯特的怪物恣意癫狂的笑声,逐渐飘远,回荡,久久不散,直到他大口呼吸着冲出去,抵达闹市边缘,回头看,除了漆黑阴暗的街景,什么也没有。
............
“ok,无聊的小家伙吓跑了。”
“真是恶趣味的【通路】设计师啊。”他轻叹,却不为所动,只是看着溶解一般布满孔洞水泡,还有蛆虫钻出的皮肤,才皱了皱眉头。
“可是也只有这边材料才便宜,毕竟,我没家人,没亲戚,就只有你们才算朋友了。”阿尔伯特低下头,轻笑起来,像是对自己逐渐向上腐烂的躯体浑然不觉,“就陪你们好好过个新年。”
他只是站着,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的等待着,微笑着,看着纯黑蠕动如恐怖噩梦幻想般的阴影袭来。
终于,黑暗将他彻底掩埋了。
只余一声梦呓似的低喃:
“新年礼物,该准备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