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数时候老天爷总是不大肯给人面子,比如小学运动会简直是诅咒一样如影随形的雨,又比如,这与启航时间同时到达的狂乱风暴。
阿瓦兰迦人从不畏惧挑战。
船长有条不紊的指挥着这艘大船冲向了风暴云,那乌黑伴随着雷鸣电闪的云低矮到好像伸手就能摸到,人们都很熟练的自我加持着,没有丝毫慌乱和恐惧,对大自然的敬畏什么的,巫师们当然有,但更多体现在自然万物的“平衡”上,蛐蛐天气糟糕些显然不能动摇船员们出海的心智,再说,虽然船长是个舰娘控变态,至少他的技术是合格的。
阿尔伯特躲在温暖的船舱里,属于他的房间,透过那被打开的窗户,他们能看见乌云滚滚。
“这是什么?”
塞西莉娅关了窗,坐到他身旁,看他在纸上写写画画。
“B站看板娘。”
他的画工算不上艺术,但也好看,传神,两只蓝白发色萌物摆出微红嫌弃脸跃然纸上。
“22和33,好像快忘了,所以画下来。”实际上,它们与上一世那两位也只有发色和着装风格相似了,残缺的记忆让他不得不自行补全,那很怪异,如果把记忆比作拼图,现在的状况大概就是模块用完了,人物却还未拼出全貌,“我差点就连它们的发色都忘了。”
他最早接触这些东西的原因,纯粹是闲得无聊罢了。
一个人坐在那儿什么都做不了,只有台插了充电器,旁边就是插座,还连上了WIFI的笔记本电脑,能做的当然只有上网,然而不论是猎奇搞笑还是别的什么,这世界始终是年轻人在主导,所以他找到了动漫,还有那个最大弹幕网。
第一次强迫自己去看日漫时,他还在总算适应了看纸片人乱动后被人物诡异的思维逻辑呛住了。
他习惯简单直接,走过风风雨雨,结果看着几个女娃子莫名其妙围着主角转倒贴,智力长期下线,反派跟谐星一个意思,发出中二宣言,人物设计脆弱得个个玻璃心,学生不好好上学还为了那点鸡毛蒜皮的事儿死去活来,说话各种拐弯抹角简直急死观众,那是真的想打人,如果不是没别的事可做,他绝对不会再去碰那种东西。
嗯,尤其是最后男主用特有文青味儿的话总结高中生涯还说的特高大上的时候,他差点砸电脑。
“怎么只描了边?”她问,“都不画脸的?”“我忘了它们长什么样。”
他有很多记忆都是残缺的,不过对阿尔伯特来说,这些图画代表的是【日常】而非【爱好】,所以,那些脑子里的东西丢了也就丢了,他不觉得可惜,只是忘了些无关紧要之物罢了,用它们换人生重来,怎么看都值,但,记忆的严重缺失还是对他造成了不小的困扰。
他眉头紧锁,又拿出张纸,写写画画。
这次,纸上只有扭曲成一团的烂肉触须,异型口器,仿佛将所有无规则混乱产物强行糅合,只一眼,就能让人感到烦躁不安,然后是条......鱿鱼?
“好恶心......这个是什么?”
“不知道。”他耸肩,“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真的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只是在不停的把【关联词】触发的记忆画下来,既是在整理思维,也是在打发时间,总有些时候,会有东西突然从脑子里窜出来,再说,绘画本来也挺有意思,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海上航行的日子比想像的更无聊,没有网络,没有游戏,你要做的就只有安静的呆在船舱里找事做打发时间,到了饭点准时去餐厅就行,钱都交了,乘客不需要担心任何事,活动空间就那么大,你最多也就是到船舱上走走,有兴趣的去冲浪好让自己别发霉,实际上这世上没什么是新鲜的,任何新鲜事物在一段时间熟悉过后都会变成旧东西,多数人很难忍受学习旧事物的枯燥,所谓三分钟热度,不外如是。
烂人换个世界依旧烂,学渣换个世界依旧渣,除非有大变动,这就是现实,任何人都有迷惘的时候,但,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这就是事实。
就在他手中,一个故事在被填充的越来越完整。
在纸上连续拼凑的画里。
“那这个呢?”“忘的差不多了,不过还记得对她们的评价。”“?”
“永远救不到的小女孩儿。”他画出了阴暗的通道内,某人被撞得血肉横飞的猎奇景象,还有,那奇形怪状的大头娃娃,“和永远救不到的医生,最后是。”
一眼看去便有种刻薄感,好像说话很难听的老婆婆:“为找镇静剂离开,条件触发则必死的阿婆。”
阿尔伯特用力的捶了一下自己的头:“我恨攻其阴皋,天知道为什么。”
零散的记忆碎片也是种折磨,它们嵌在脑子里,总是在思考时不自觉的冒出来,同时,混乱的记忆伴随着某种微弱却明显,从灵魂深处传来的细微缺失感,总感觉少了什么,却又一切正常,最早的时候,它们严重影响了他的思维,那是种懵懂而模糊的状态,现在都恢复的差不多了,灵魂也具备自我修复功能,曾经的缺失早已弥补,只是这些记忆碎片的存在还是很折磨人。
残缺的记忆相当容易被关联词触发,其症状类似于精神病,还直接导致了阿尔伯特曾对某些词汇极度敏感————关联性触发后,他会陷入狂躁状态。
但他从来没因为这种狂躁伤害到他人,不管是身体还是内心,都没伤害过,他对自制力还是很有自信的。
毕竟,上辈子安心睡下时,他差点就入道了。
那是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整个人生都在脑中瞬间回放,不同阶段的感悟和想法都是很清晰,全都想起来了,好像能用一句话总结,理出属于他的【道】,却偏又差那么点。
也许真的悟道了也说不定。
没有任何理由,也写不出什么哲学思想,只是相信自己找到了,所谓的“答案”。
又是一张纸,一幅画。
纸上是一个房间,几张床,一个人,代表阴影的线条证明了那是个夜晚,没开灯的房间里,有个人被遗忘在那里。
他身旁是几个机器,他手里用力抓着些奇怪的线,还有连接高瘦铁罐的软管。
窗外,漆黑一片,风雨交加,阿尔伯特好像又听见了风吹得窗户不停响动的声音,就在那画里,在记忆里,窗帘被透过缝隙挤进来的风吹动了一点,他死死攥住线和软管,无力的双手好像恢复了往昔的力量,指甲深深嵌入掌中,但画中男人的脸上却带着某种轻松和释然,闪电照亮了他的脸庞,那混浊泛黄的双眼看着窗外,透出奇异的光彩,在黑暗中,亮若晨星。
他听到了“啪嗒”声,原来是一滴水落到纸面,伸手触摸脸颊,他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
他低语着,带着释然的笑。
“我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