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甄大娘开设的这种小吃店,虽然店面的规模不大,每天的劳动量却不小。没有太过于消耗体力的力气活儿,都是些零碎的小事情,足以让人忙得恨不能多长出几只手来。
每天晚上打烊以后,炉子和灶子里的火都不能熄灭。劈柴和运煤本来是甄大娘的活计,现在理所当然的交给陈扬。陈扬将一只长柄大斧高高举过头顶,用力朝一个干枯的树墩劈砍下去,树墩应声裂开,再换成小一号的短柄斧头,把树墩细细劈成手腕粗细的柴枝,才能填进灶子里充分燃烧。
陈扬年纪轻,身体素质好,很快劈完了足够一天用的木柴,浑身大汗淋漓,头顶蒸腾出丝丝汗雾。陈扬丢掉斧头,直起身体捶打酸痛的后背,一面悄悄数了数大槐树上的紫色叶片。
“一百一十五,一百一十六……二百零一,二百零二……二百五十九……我的天,死了这么多人……”
那些紫色叶片只是吐露出微微嫩芽,其中许多被粗细不一的枝干遮挡住。陈扬只能大致过了一下数目,心里暗暗震惊。
不知什么时候,甄大娘悄无声息出现在陈扬身后,手里拎着一件破旧的长款军大衣,披在了陈扬身上:“没少出汗吧,干完活儿赶紧进屋,在外面容易受凉……你数什么呢,都数到二百多了?”
甄大娘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之色,随即迅速掩饰起来,眼神恢复了平静。
陈扬干笑两声:“没事,我数一数自己劈了多少根木柴,估计够用了。大娘,心姐忙什么呢?”
“小心在后厨里调制汤头呢,外面冷,既然你劈完了柴,就去后面帮她搭把手吧。”
甄大娘把一个暖水袋塞到陈扬手里,在陈扬的肩膀上拍了拍:“别看大娘这店小,麻辣汤头却是祖传的手艺。食神大街上卖熟海鲜的店足有七八家,只有大娘这儿的生意最好。靠得不仅仅是童叟无欺,货鲜料实,大部分功劳都在汤头秘方上。你在大娘这儿好好干,到时候大娘把汤头的秘方传给你,你就能独立开一家海鲜店,也算有个出头之日。”
陈扬连连道谢,抱着热水袋进屋去了。
陈扬离开后,甄大娘深深望向槐树上新吐出的紫色叶芽,目光迷离,脸上露出挣扎的神色,突然浅浅叹了口气,抱起一捆木柴转身去了后院。
不足十平米的厨房里,看上去十分拥挤杂乱。墙角堆积着几个陈旧的煤气罐,因为煤气价格偏高,而且火头不旺,已经被弃之不用,取而代之的,是两个用黄泥和红砖堆砌的老式灶子。
其中一个灶子相对小了一些,灶孔里只剩下煤炭燃烧后的红火炭,上面坐了一只小小的耳朵锅,锅里溶解着一大块凝滞的猪油,不断散发出油腻腻的香味。
甄心站在另一个燃烧得正旺的大灶前,腰上围着围裙,双手握紧一把巨大的铁勺,正在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锅里不断搅动。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甄心转过头,看到陈扬走了进来,连忙朝陈扬招了招手:“呆小子,快过来帮我,我手酸了,没有力气。”
陈扬接过甄心递来的汤勺,在甄心的指导下,双手一正一反握住木柄,顺时针在汤锅里缓缓搅动。直筒状的铁锅里装了半锅浓汤,表面上漂浮着一层麻椒、辣椒、香叶、八角,在陈扬的不断翻搅下,沉到锅底的其他香料也漂了上来,尽是些看上去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陈扬连一味都不认得。
甄心见陈扬十分卖力,这才搬了一个塑料板凳过来,坐在陈扬身边不断出言指导:“海鲜大多是些凉性食材,所以熬制卤汤的时候,必须要选择热性的香料。香柏枝和杜仲树的叶子来自川蜀山中,当归和党参必须选择西北黄土地上生长的极品,麻椒和辣椒要从HN快递邮寄过来,所有的香料必须选择源产地,才能够充分发挥其中的滋味。”
陈扬对于饮食之道没有任何涉猎,只有边听边点头的份儿。
“海鲜本身鲜气就足,汤头不能太浓,否则会掩盖食材本身的味道。不过海洋里的生物腥气也大,汤头又不能太淡,必须要去除食材里的怪味。所以熬制汤料的火候和浓淡十分重要,稍微出现一点差错,就可能浪费了一锅食材。香料要严格按照数量比例投入汤锅,小火慢煮,不断轻轻搅动,把香料里特殊的香味慢慢熬出来。动作一定要轻柔而有节奏,手臂用力必须均匀,就像这样……”
不知什么时候,甄心已经站在陈扬身后,展开双臂,从背后轻轻拥住陈扬,一双犹如大理石雕琢而成的玉手,柔柔握在陈扬的手上,娇嫩的红唇凑到陈扬耳畔,轻声呢喃:“你做得很好,看来你很有天分。你的手也很稳,很有力,根本不像是在转动汤勺,而是像在拿刀一样……”
短短一分钟的时间里,陈扬已经彻底忘记甄心是一个坏事做尽的恶魔。
因为在两天前,陈扬还没有得到那个手机,还没有成为一名美团英雄。陈扬只是一个“少壮不努力,长大干快递”的苦逼快递小哥,每天骑着电动摩托车,穿行在城市的每一个大街小巷,赚取微不足道的薪水。
陈扬认识数不清的女孩,不过那些女孩只是在接到快递的时候,才对陈扬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随后就会重重关上房门,不会多看上陈扬一眼。陈扬长得虽然不错,毕竟是一个没房没车的穷小子,穿着打扮也十分寒酸,没有女孩会喜欢陈扬。
所以陈扬从来没有近距离接触过任何一个女孩。
此时,甄心温柔的环拥住陈扬,一对惊人的波涛汹涌,有意无意紧贴在陈扬的背部。陈扬的身体开始变得僵硬,耳畔传来一阵麻痒的感觉,能够清晰感受到甄心温热的呼吸。
如此温柔旖旎的时刻,甄心说出的最后一句话,却像是一枚锐利的铁针,突然狠狠刺进陈扬心里:“你的手,好像是在拿刀一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