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易善宁感觉有人在耳边呼唤,一抬头,芝莲正侧目看他,不知什么时候,自己伏在床边睡着了,他直起身来,却发现自己的手正紧紧的握着她的手,像被烫到了一样,他噌的站起来,两只手顿时不知该放在哪儿好,穷奇被惊醒从地上蹦起来,睡眼惺忪的看着二人。
“你是谁?在这里守了很久了吗?”她依然轻轻的问着,脸上还多了一丝微笑。
“我,”他双手作揖,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我是这山庄的少庄主,易善宁。”终于算是给两只手找到了用处。
“易善宁?嗯,易善宁……易善宁,易……易善宁”她气息微弱,用细小的只有她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反复嘟囔着。
“这个名字很奇怪吗?你元气大伤,讲话太多不好。”他怯生生的,感觉自己的脸热的发烫。
“嗯……”她也没有更多的力气说更多,只此一个鼻音算是回复了他,然后继续嘟囔,“易……善宁,易善宁,易善宁。”
他听着她有气无力的念着自己的名字,一股莫名的怜惜之情油然而生。他也不再阻拦,转身在桌上的药匣里取出一颗药丸,又倒杯水端在手上,轻轻回到床边,伸手将递给她,还没出声,又把手缩了回来。是啊,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怎么可能坐起来接过水和药呢。他站在那里,木楞一样,不知如何是好。
穷奇在一旁看出了端倪,走到他脚边,用身体向前推着,“穷奇,男女受授不亲,芝莲一个姑娘,我……”
“你扶我起来吧……”
他放下手中的东西,侧坐在床边,蹑手蹑脚的扶起她,想让她靠在床边,她身体全无一点支撑的力气,无奈用自己身体支住,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一只手扶着,才让她坐了起来。
“这药丸会助你恢复气血,你身体的基础很好,稍加调整,很快会康复的。”他感觉到她微弱的气息,想看又不敢看她的脸,此时,又不知道自己的脸该朝向何方,眼又该看向何处了。
“你的心跳的好快”,她服下药丸,抿了一小口水,“你是易善宁,我要记住你的名字,易善宁,易善宁。”
“不再念了好么?”
“嗯,好,易善宁,易善宁”
“那就再喝点水吧,也好能念的更长久些。”他把水再递到她的唇边。
她没喝,只是笑,见水一直端着,她勉强又喝了一点点,然后,继续笑着。
“我的名字很可笑吗?看你笑的这么开心,已经有气无力了,还笑得出来?”穷奇走过来,腾起用尾巴接过水杯放回桌面。
“我只是想记住你的名字,看你这么紧张,才觉得想笑。”
“你可知自己的名字”
“嗯?不知道!”
“那为何要记住我的名字?你我这是第一次相识”
“是你用你的守护和医治,才给了我记住你的机会和可能,我才得以苟延残喘。”
“你连自己都名字都不记得,为何要努力记住我的名字?”
“我的名字,自己忘记了会有认识我的人提醒我。但是你的名字忘记了,我就很难想起你是谁了。”
“念很多次,就会记住吗?”
“会的,有位高人就是这样做的。”
“噢,是这样,这位高人是何方神圣?”
“嗯,我啊,刚刚这样做过很久啊!”
“……”
又是一阵开心的笑。
他此刻倒是不再紧张了,看着怀里这个羸弱的女孩,虽然没有之前那爽朗清翠的笑声,但无声仍可以笑的甜蜜畅怀,他对她的话无言以对,自己也觉得这样分分钟就被她绕进坑里十分可笑,身体放松自然了许多,目光,也悄悄地落在她的脸颊不忍离开。
“我放你躺下休息吧,”
“不好,腰都酸了,这样靠着墙挺舒服。”
“呃,你,你,是靠在我身上……”
“嗯,我知道,就是墙瘦了些,还有就是心跳声大了些,有点吵,你的心可以慢点跳,或者停下休息一下吗?”
“……”
一阵和谐,无声的笑……
“我感觉好多了,你拿被子来给我靠住吧,免得你手足无措的。”
他默默照做,低头不语。
“你的医术很高明,这药丸配的精巧,是珍藏的丹药吧。”
“你懂药草?”
“只是感觉,你大概是调整了四物汤和四君子汤的剂量,在八珍汤的方子里,又加了山茱萸12克,泽泻9克,牡丹皮9克,罂粟壳有20克了吧,这么多,是想让我对你心生依恋吗?”
“又在拿我取笑,明知是珍藏的丹药,怎能就凭一味罂粟壳说明我心怀不诡。”
她闭目倚在床头,眉头微微的皱起,努力调整着气息。他一步迈到床头,抓起她的手腕仔细的探查着脉像,“哪里痛吗?”
她反手一握,将他的手腕整个握在手心里,“你不是仙,从哪里弄来的龙水调治的这药丸?这龙水只有仙界有,应该是极难得的补血聚气的仙药,你也只有这一颗吧。这是你给自己准备的救命药,以备危难时使用的吧,怎么就这样给我吃了呢?”她着急的坐起身来,气色倒是比刚刚好转了许多,看来这药丸还真是不错。
“你是哪里痛吗?你的脉像显示你身上是有伤的,而且很重,是不是很痛?”他紧张的用眼睛在她身上来回的扫视着。
“是,刚刚有点不舒服,在这里,感觉很奇怪,”她用手轻轻按着胸口,“这里很闷,有点难呼吸”
“心口??!!”他惊呼,顿时更加紧张,伸头向前想看,又觉得不合适退身回来,又担心伤情还想查探,又害怕她误会再次退缩回来。
“你怎么了?”
“我,芝莲姑娘,”他后退一步,双手作揖又行了一个大礼,“在下冒昧请姑娘让我查看一下伤情。”
“你好可爱啊!”
“可爱???”我易善宁行走江湖多年,称我为神为仙,形容我潇洒仗义仁爱,在所有形容我的词汇中,从来没出现过“可爱”这种类型的词啊,我不是幼小的儿童,怎会突然说我可爱了呢?易善宁满心揣测着对方话语的来由。
“你心净如水,淡宁如云,洁白无瑕,心无旁骛,我虽不知道现在世道如何,但我感觉,世间像你这样的心境,肯定是少之又少,真的是难能可贵,你的心思简单明了,似孩童一般纯真,所以,可爱,更值得爱。”
“你,你会读心术?”
“什么是读心术?”
“你怎么知道我心中的疑问?”
“你的眼睛告诉我的”她缓慢的解开衣领,拨开肩上的粗布衣裳,
“你,在干什么?!”他大叫一声连退几步。
“你的眼神那么好吗?远远的,也能看得到伤情?”领口才推到肩膀,她便筋疲力尽的放下手休息,喘息。
他反应过来是自己太紧张,一边暗自嘱咐自己“察看完伤情就好,非礼勿视”,一边靠近床头,帮她把衣领拨开。
随着衣领的一点点拨开,闪烁阵阵光芒的圆形封印赫然出现在眼前,封印之下,却是个血洞,里面的鲜血向外不停地翻滚冲击着,将封印撞激得不断转动释放出法旨的光华。
“啊!!……是什么伤的你,你可记得?”他紧张的屏住呼吸,生怕自己的大声的说话都会震破封印导致鲜血喷涌而出。
他猜测过各位芝莲的伤口,却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的严重,一个完全没有愈合的血口,若没有这封印,她不用一个时辰就会血枯而死。他感觉自己全身的血都向上冲进了脑袋里,易善宁冲上前去,将芝莲搂进怀里,推开后背的衣服,果然,又一个封印的血洞在与前胸对应的位置上闪烁着光。他突然觉得自己特别无能,特别没用,他在脑海中把自己所有的本事所有的药方都搜索个遍之后,发现,他根本无能为力,束手无策,他的所谓灵丹妙药,对芝莲的伤,简单是沧海一粟,她的伤必定不是凡间武器所致,伤口过了这么久,封印之下,依然新鲜如初,说明,这伤是根本就不会愈合康复的了。那么这封印,是师父,一定是师父设下的封印,同时设下前后两个封印,师父也必定大费体力,难怪一直没见师父露面,不好,师父有难。
“你,到底,是谁?”他双手紧紧掐着她的双臂,“我师父情况如何?”
“我,不知道。嗯……外面的桃花为什么一夜之间就凋谢了?”她眉头紧锁,眼睛却看着窗外,
“我在问你,我师父现在在哪里?桃花?我最心爱的桃花还不是被你和那穷奇给打落的?”易善宁满心思师父的安危,只有面前这个女孩知道师父的下落,他两眼瞪着芝莲,巴望着她马上说出一点关于师父的消息,哪怕一点也好。
可是他越是着急,她反倒不说话了。
“你说话呀,不是很爱讲话的吗,快说,快说我师父,给你设下两个封印,救你性命的那个人,现在情况怎样,他在哪里?”他心急如焚,不能自已,双手不停的摇晃着她。忽然,易善宁感觉有什么拖住自己的脚,低头一看,是穷奇,正用尾巴勾住他向外拉着。
他恍然回神,再回头看她时,眼前的她,已经没了刚刚喜悦轻松的神色,紧闭的双唇已经没了血色,紧咬着牙关,目光游离,颦眉蹙頞,额头满是米粒大的汗珠。
他像被电击了一样,立刻抽手回来,她直接瘫软倒下,他赶忙双臂扶起抱在怀中,“莲,莲姑娘!”
她勉强睁开眼睛,努力想笑一下,却只是微微翘了翘嘴角,就闭上双眼,神情恍惚。
“你怎么不喊出来呢,告诉我,伤到你了,我……我太担心师父,对不起,我手太重了,对不起,我……”
易善宁眼看着芝莲牙关咬得咯咯直响,急促的喘着粗气,额头上还在不停的渗出汗水,头发已经打湿成缕,剧烈的疼痛使她的全身都在微微的颤抖,一声不吭,只是自己努力的坚持,忍耐着。他感觉到了她的体温正在迅速下降,她的神智正在渐渐模糊,疼痛到了极点,就是麻木。他的心里,有万支刀子在绞,自己明知她有重伤在身,明知她的伤口不能愈合,明知她一直都在忍着疼痛,自责,除了自责,只有自责。
穷奇在旁边低声的呜鸣着,也是在为她的痛苦怜惜吗?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我能帮你什么?我不能这样看着你痛苦,”
“迷……呼呼……迷毒……散……呼……”她努力的喘息,以抵抗心头一阵强过一阵的绞痛。
“迷毒散?!这!好,好,我去拿。”
他将她轻轻放下,跌跌撞撞地去翻药匣子,在把里面的药全部翻腾出来后,终于,拿到一粒药丸给她服下。
此时的芝莲,已筋疲力尽,连动一动手指都觉得艰难。迷毒散,用现在的话讲,就是蒙汗药,让人麻痹睡觉有微毒的药。
他轻轻翻看她的伤口,刚刚鲜红的血洞,此刻已经变得黑紫,她全身的血液正拼命的向这两个洞口聚集冲刺,封印被撞激的迸发出更强的光华,眼见着封印与血液在她的心口上翻滚对抗,一个血肉之躯,竟成了仙法阵仗的战场,别说一个弱女子,就是个强壮的猛汉,怕也受不住这在骨与肉之间的翻绞冲刺之痛。“易善宁啊易善宁,你这到底做了什么?你与心何忍,向来治病救人,现如今,非但无技可施,还雪上加霜!”他内心自责的声音开始转化成了自恨。
很快,迷毒散的药效起了作用,她的目光开始呆滞,身体渐渐从紧绷开始松弛下来,“对……不起,我努力的回想……可是没有想起你师父是谁……对不起……我真的……对……”,她的声音越来越弱,终于头一沉,深深的昏迷过去。
“我让你痛成这样,还在惦记我的问题吗?”他猛地心痛不已,满腹的疑问,逼得他想发狂释放,轻轻整理好她的衣领,为她盖上厚厚的被子。她的身体四肢均已冰凉,胸口的封印却炙热如火。他知道,师父的封印必定可以抵抗这血洞的侵袭,而此时昏迷对她来讲,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乖穷奇,守护好她,我去去就来。”
穷奇一声呜鸣,立即抖擞精神,顺从的站在她的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