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去找他。”静思坠崖遇险,方明远三人悲恸不已,一路沉默走下了悬崖小路,眼见平安脱险,白姑娘终于开口,说这里这么一句。
柳嫣然张口欲劝,抬眼看她,双目呆滞通红,牙关紧咬,死死攥着拳头那指尖是捏的发白。
方明远轻轻叹了口气,说:“我三人侥幸逃脱,全丈静思舍了命抢路,怎能弃之不顾。进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柳嫣然点点头同意。白姑娘的眼神,这才有了些许的活动。
三个人折返回来,顺着来时的方向,沿着悬崖脚下,进峡谷寻人。
此时此刻,静思却还在那悬崖峭壁之上挂着呢。
前文书说,崖高千丈,多有古树生长,静思因过度劳累,又起身过猛,头一晕就失足跌落,手里可攥着长棍。这晕眩感来的猛去的也快,等他在空中回过神来,将棍子一横,就挂在了一颗古松树杈上。
静思爬起身来,坐在松树上,抬头看天是上天无路,低头看地是入地无门。
“哎呀,这可怎么办。”静思将棍子背好,对自己的处境是看得明白,想不清楚。
正在挠头之时,吱吱声传来,一只松鼠正趴在他脸前的的一根树枝上。这只松鼠有一尺多长,浑身大红的绒毛,支着尾巴,叫声尖锐急促,这是正跟他示威呢。
静思苦笑一声,虎落平阳被犬欺啊。自己虽不是老虎,但是这么一个小东西都敢跟自己叫嚣,真是岂有此理。
心里恼火不已,静思也不打算再讲什么慈悲道义。紧皱双眉,眉角斜入鬓,圆睁双目,目呲若铜铃。他是咬牙切齿,凶性大起,一手扶稳了树干,探身上前,张嘴大喊:“吼!”
过了一刻钟,树上一只睡觉的乌鸦实在忍受不了这两个缺心眼嚷嚷个不停,拍拍翅膀飞到了远处另一个树上。
静思与那松鼠对峙叫嚣了快半个时辰,实在是口干舌燥,看那小家伙依然是精神亢奋,无奈的败下阵来。
“这位英雄,功力深厚,我认输。”静思居然还抱拳跟那松鼠来着这么一句。那松鼠长吱儿一声,坐起身来,摇了摇巨大蓬松的长尾,随手摘了一个松塔抱在怀里,抠出松子啃了起来。
“哦?这里居然有吃的。”静思才反映过来,也摘了一个松塔。
那松鼠又开始嚷叫,静思不理他,掰开松塔取出一粒松子,两指一撮,松子壳就捏开了,取出松仁,递到了那松鼠面前,道:“哎呦,不慎误闯贵宝地,这位小英雄多多担待,今天吃了你的松仁,算你请客,等我出去了,请你吃别的好吃的。”
那松鼠吱儿了一声,抖抖毛,一撒手,怀里的松塔叭嗒嗒掉了下去,这峭壁之上,那松塔却不知被风吹向哪里,它也不理会,伸出小爪子,把那剥好的松仁送进嘴里,一脸的享受。
静思也饿,剥出一个松仁扔进嘴里,别说,除了小点,味道真不错。
一个小和尚,一只小松鼠,就这样坐在这悬崖峭壁的古松上,你一个我一个的吃起了松仁。
而在悬崖下,方明远三人还在苦苦寻找他。
峡谷里森林繁茂,多阔叶古树,秋风一起,黄叶纷飞,脚下也已是厚厚的一层。方明远腿伤未愈,所以三人行进速度较慢。
“我们下山的时候只走了半日多的路程,可从晌午走到天已经快黑了,似乎离静思坠崖的地方还是很远。”柳嫣然抬头看了一眼高高的悬崖,几个人离开下来山的地方还是很近。
方明远点点头,但还是示意她不要多说了,此时白姑娘的状态很不好。
他们从头天夜里一直到现在天黑了,别说合眼,就连脚步都没怎么停过,体力透支的厉害,静思坠崖之后,心里也都是非常难过,没有一点放松。
白姑娘当然是最纠结的一个。一方面理智告诉她静思生还的可能性不大,一方面又不愿意相信,不停的给自己找各种理由说服自己静思没死。这让她看起来非常害怕。
又找了一会儿,方明远也忍不住劝白姑娘道:“天色已经这么黑了,白姑娘,先想办法休息吧,这样子找下去也不可能有结果的。”
白姑娘嘴唇干的厉害,似乎连话都不会说了,但还是点了点头。
三个人沉默着张罗出一片空地,用干树叶铺垫好,柳嫣然叫方明远和白姑娘赶紧休息,自己守前夜。常年的军旅生活让柳嫣然应付起这些野外的事情得心应手,但是也让她对于同伴的死没有那么坚持。不管从那个方面讲,她不太能理解来寻找静思的这件事情。但是如果另外两个人同意了,那她也不会抛下同伴自己离开。
峡谷里能看到月亮的世间很短,夜里异常的黑暗。周围偶有虫鸣,显得格外凄凉。这一夜格外的长,不仅仅因为日头落山早,升起迟,更多的还是因为心绪烦乱。
白姑娘接过守夜之后便没有叫醒方明远。即使两个女孩子都想着让病人多休息一下,早上天亮后,方明远还是病倒了。
脸色异样的潮红,嘴唇干裂,瑟瑟发抖,方明远发烧的很严重。这可让柳嫣然真的慌了。行军途中也曾见过受伤的士兵因为伤口得不到及时的处理,发这样的病,再进行医治时,便是回天乏术。
“白姑娘,明远病的很厉害。”柳嫣然已经下了心思,如果白姑娘还要坚持,那自己就带方明远先离开,不能让还活着的人,被一个不知情况的拖累。
白姑娘终于还是妥协了。她点了点头,与柳嫣然一道扶起意识模糊的方明远,离开了峡谷,她的心里,也就是认定了静思的罹难。
这时候,他们头顶上,静思还在松树上幸苦的剥松子。
要说松仁这东西,好吃,油大也解饿,但是照着静思这样剥了一整天,也是需要巨大的努力。他一边剥一边跟那只红松鼠商量,最后那只松鼠终于答应带他离开这棵松树,到地面去。
至于他到底是如何跟松鼠交流的,鬼知道。
又从衣服上最后剩下的一块布扎成个小布包,包好自己整整一天剥出的松仁系在腰上,活动了一下把自己捆在树上睡起来略僵硬的身体,静思向松鼠示意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那火红松鼠吱儿的叫了一声,从松树上蹦了出去,落在悬崖突出一小块石头上。静思急促的呼吸,不停的告诫自己不要往下看,然后伸出手,死死的抓住那块石头,用力试了试,能够支撑自己的重量,双脚,离开了落脚的松树。
山风料峭,悬崖高绝,一人,一鼠,如壁虎,似蜘蛛。每一个落脚点,对于静思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考验,虽然有一只常年在峭壁上活动的松鼠为他提前选择路线,但是松鼠身体轻巧,它能通过的石块,石缝,静思可不一定能过。而且这是在向下,静思难免要低头观察,刚开始的时候,他低头看一眼都能吓得都忘了怎么呼吸,脑子里一片空白,浑身僵硬,根本不受控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松开手吧,松开手就解脱了。
数次踩到落石,那种一脚踏空的感觉简直说不出的酸爽,静思能感觉肠子都拧到了一坨。甚至有一次,他伸手去够靠腰的一条石缝,另一只手一松,脚上的石凸忽然跌落,整个人向下一坠,插在石缝里的右手差点生生拧断了,多亏他及时提气运功,用内力强行护住整个右手和右臂,回过神来,自己已经整个悬空,只有四个指头扣着那石缝。
“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啊~”静思腰上的肌肉直抽搐,一边高呼佛号排解紧张的情绪,一边看着自己情不自禁流出来的眼泪横着飞远。嗯,细看来好像还夹杂着鼻涕。
太阳已经直射在身上,石壁上开始微微发烫。汗水湿润了肩背上隆起如山的肌肉,泛着熠熠光辉。双臂伸展,动如灵猿。整整爬了三个时辰,前面领路的松鼠终于轻巧的跳到了另一棵古树上,静思坐在树干上的时候,浑身所有的肌肉都在突突跳动,酸痛的感觉差点把他杀了。
狠狠喘了口气,静思解下腰包,摊开色泽金黄的松仁,抓了一把送进嘴里,只觉的甜脆香酥,香味溢口,身体也真正放松了下来。那火红松鼠看他吃的香甜,急的吱吱乱叫,静思哈哈笑道:“在这峭壁之上,我可还要靠你领路,怎么可能忘了你呢。”说完递过去一把松仁,那松鼠两爪齐上,一劲往嘴里塞,腮帮子鼓得像吹了俩球。静思看到它猴急的样子又是一阵好笑。
一人一鼠吃了一顿松仁大餐,静思将剩下不多的松仁小心包好。
这次落脚的树不是松树,而是一棵杨树,光秃秃的树干斜长上去,叶子快掉光了,在树根这里坐着连阳光都遮挡不住,四下里观察了一圈,发现不是特别远的地方有另一棵松树,静思示意松鼠领自己过去,那松鼠居然不为所动。他又取出来松仁给它看,示意那里有吃的东西,可是松鼠还是拒绝。蹭蹭两下,火红松鼠窜到一个分支上,遥望向另一个方向,静思顺它的目光望去,仔细辨别的半天,终于发现在这峭壁之上,竟有一个石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