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语有言,仁心虽小也容我佛慈悲,红尘十丈却困众生芸芸。
一直沉沦于自己世界里的于玲玲从未想过类似问题。如今已过而立之年,除却满身伤痕,一无所获。
曾经走过的路曲曲折折,遭逢各种幸与不幸,或喜或悲,大起大落,却从未引起过她内心的警醒。
但凡她能从过往的失败中吸取一点点的教训,自我反省一下,也不至于让自己在一条不归路上越走越远,无法收拾.......
都说人的性格决定命运。于玲玲与生俱来的偏执性格,决定了她不会以一种宽容的心态对人对事,甚至是善待自己。
执着如尘,注定是徒劳的无功而返。
满身疲惫无家可归的于玲玲回到了南阳老家,她准备回家把孩子生了之后,再作打算。
于玲玲的家在南阳镇的一条老街上,这条老街是解放前的老旧建筑,满街都是民国时期的木板阁楼,已经有七八十年的历史。
南阳镇地处偏僻,本来就开发缓慢,政府决定将新城区建在老城区边上。随着新城区的逐步扩张,老城区人口日渐减少。很多老房子年久失修,无人管理,频临倒塌,因为线路老化,还时常有火灾发生。
稍微有些经济能力的街坊都去了新城区买房,留下的基本属于贫困线以下的人群。
于玲玲虽然曾经贵为董事长夫人,坐拥上亿财富,却从未给家里寄去过一分一毫。以至她的父母现在还住在临街一个破旧的木质门面房内,这是于玲玲的爷爷辈挣下的财产。到了她父亲这一辈,架不住他成日里酗酒赌博,不务正业,除了这个空壳,差不多败了个精光。平时只能靠着老婆的豆腐摊生意勉强度日,艰难得连顶层的屋瓦漏了都没钱修缮。
于家的门面房一共三层,一楼是豆腐坊门脸,二楼是夫妻俩的住房,顶楼是个小阁楼,以前是于玲玲小时候的住处。这么些年没住人了,楼梯踩上去“咯吱咯吱”直响,打开房间,一股浓重的霉味扑面而来,熏得于玲玲忍不住倒退了几步。
“妈!这是人住的地方吗?我不是跟你说了,我这几天就会回来吗?怎么也不收拾收拾?!”于玲玲愠怒地斥问道。
“嚯!你这个死妮子,还敢指派起老娘来啦?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那该死的老爹从来都不着家,我每天忙得跟个陀螺似的,还指望我帮你收拾屋子,想得美吧你!你以为你是啥功臣呢?!”于玲玲妈一听这话,竹筒爆豆子似地立刻炸开了。
“不就是钱吗?你也别瞧不起人,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给你!拿去修修房顶,再置办些东西,把这些破烂全部换了!我先去镇上旅馆住段时间再回来。”于玲玲说罢,掏出一沓钱递到母亲面前。
于玲玲妈一把接过钱,吐了口唾沫在手指上,“刷刷刷”地数开了,越数脸上的笑意越浓,不多一会儿,她满是褶子的脸就已经变成了一朵盛开的菊花,态度也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嗨,你这孩子。你早一点儿打钱回来不就对啦?也省的我还老发愁,你要是真的光人一个回来,可咋办呢!”
其实,这也怨不得她势利,想当初,于玲玲的妈妈袁凤仙也是远近闻名的标志妹子,可自从嫁给于国志那天起,就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于玲玲的爷爷奶奶一过世,家里便成了于国志这个败家子的天下,他每日不务正业,在外游荡,吃喝嫖赌一应俱全,每次喝完酒回来还要撒酒疯,夫妻俩打架打得头破血流的事情见天上演。
更让袁凤仙伤心的是,于玲玲虽说是个女孩,自己也还是含辛茹苦好歹送她上了大学,却没有因此得到过一丝回报。自从她大学毕业留在A市上班以后,连电话都很少往家里打,就更别提照顾家里经济了。她时常想,这女娃子的确是跟她爹一样,就是头养不熟白眼狼!
过了几十年这种家徒四壁、一无长物的穷苦日子,已经磨去了袁凤仙所有的生活热情,她变得越来越市侩、乖张和自私。至于亲情和爱情,文化不高的她也从来就没有体验过,恐怕连这几个字怎么写,她都弄不大明白。
在她眼里,人活在这世上,再没有什么比“钱”更重要的东西,“金钱不是万能,没钱万万不能”,这话谁说的,可不是咋的,这简直就是真得不能再真的真理!
看到妈妈的那副市井小民的俗气样子,于玲玲打心眼里感到鄙夷,她冷冷地转身拧起拉杆箱,说了句,“妈,你抓紧时间准备,我下个星期再回来。”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跨出门去了。
于玲玲走后,袁凤仙赶忙去找了个塑料袋,准备把刚拿到手的五千块钱找个地方藏起来。
她细算了算,补房顶,加上置办些床单被褥,日常用品之类,大不了再买个便宜的塑料布柜子,给她用着,也就最多花个一千块左右罢,剩下的四千块,她就可以用来当私房钱存上了。这世道,谁都不可靠,包括儿女,有钱用才是王道啊!
当袁凤仙正合计着该把这些钱放哪儿的时候,大门“嘭”地一声被人踢开了,闯进门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于玲玲的爸爸——于国志。只见他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身子摇摇晃晃,连路都快走不稳当了。不用说,他这又不知道是去哪里灌多了猫尿,回家撒野来了!
袁凤仙赶忙将手中装钱的塑料袋藏到了身后,虽然动作飞快,却还是没能逃得过于国志的眼睛。
“你这臭婆娘,藏啥呢?!”于国志满嘴喷着酒气,朝着袁凤仙扑将过来,想要将袁凤仙手里的塑料袋抢走。
“我这里没什么!你又到哪里去灌那么多猫尿啊?!”袁凤仙赶快背着手闪到一边。
见她躲闪,更挑起了于国志强烈的好奇心。他也不答话,一个猛扑过去,将袁凤仙摁到在地,顺势骑到了她的腰间,伸手便去抢夺她拿着的物事。
袁凤仙躲避不及,突然遭袭倒地,手中的塑料袋脱手而出,飞到了一旁,啪的一声掉到地上,袋子里的红色的钞票露出头来。于国志一见,双眼大放异彩,一把抓起掉落在地上的钱袋,顺手便揣进了怀里。
袁凤仙见状,疯了似地撑起半截身子,准备将钱袋抢回来。嘴里一边大声喊道,“于国志!那是给你女儿买东西用的!你不能拿去!”
于国志被她的指甲抓到,手臂上一阵刺痛,挥拳照着袁凤仙的脸上就是一拳,打的她鼻血直流。打完袁凤仙,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嘴里骂骂咧咧道,“她的钱,她的钱老子正该用!咋的啦?!出去几年,还不该尽尽孝道啊!老子翻本去咯!”说完,于国志捡起地上的外衣,搭在肩头,哼着小曲一步三摇地朝门外走去。
“你这个遭天杀的,你给我回来!把钱还给我!!”袁凤仙顾不得鲜血长流的鼻子,披头散发地冲了出去,想要逮住于国志。
这个于国志别的本事没有,打老婆的力气倒是十足,他见袁凤仙追了上来,回身对着她就是一脚,踹得袁凤仙扑倒在地,爬都爬不起来。
于国志冷哼一声,揣着那沓钱志得意满地走了。留下袁凤仙倒在地上翻滚嚎哭,“我的命啊.......你还我的钱来~~~~你这个遭天杀的,挨炮的死鬼,你怎么不去死啊~~~~~~”
过了一周,于玲玲回到家中,看到家里依旧是之前的那个状况,气就不打一处来。听到袁凤仙的哭诉,更是愤懑,对着哭哭啼啼的袁凤仙就是一阵怒吼,“你是不是以为我的钱是大水冲来的呀!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笨的妈?!你就不会在他回来之前就藏好啊!”
“你爹那个挨千刀的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也知道啊,我怎么可能斗得过他,我就差一点没被他打死,呜呜呜呜.......”袁凤仙委屈极了,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
“别说啦!你们两个,半斤的八两,都不是省油的灯,我怎么会摊上你们这样的爹妈?!”
于玲玲话音未落,门外便传来一阵粗犷的笑声,“唷!我女儿回来啦?可想死爹了。”
母女俩抬头一看,原来是于国志回来了,自从上周他将钱抢走,整整一周都没有露过面,今天突然回来,不用说,肯定是又没钱了!
想到这里,袁凤仙气得破口大骂,“你还有脸回来?你怎么不死在外头!”
“你这死老婆子,当然是想我死在外头,可我女儿舍不得呀,对不,我的乖女儿。”于国志笑扯扯大咧咧地走进屋来,一屁股坐在正屋当中的凳子上,翘起二郎腿,掏出一根竹牙签剔起牙来,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看着父亲那副死猪不怕滚水烫的架势,于玲玲也是无计可施。她站起身来,冷冰冰地对夫妻俩说,“我走了!大不了我不回家住了,我还真是懒得看你们这副样子!”
“走?你走哪儿去?也行,你走呗,就算走,你也要把老子花在你身上的抚养费结了再走不是?你不会觉得自己是喝风长大的吧!”于国志看她想走,立马跳将起来,一把拦住于玲玲的去路,大声叫嚷道。
于玲玲狠狠地白了父亲一眼,这个因为长期酗酒满面潮红,说话语无伦次,充满暴力倾向的老家伙,她一眼也不想多看。此刻,她的肠子都要悔青了,早知道家里是这种境况,她宁愿在外头一直流浪,也绝不会踏进这家门半步。
“玲玲,你这是要去哪里呀?”袁凤仙问道。
于玲玲从挎包里掏出一沓钱,甩在妈妈面前,冷冷地说,“不关你们的事,从此以后,我是生还是死,都跟这个家,跟你们一点关系没有!”
说完,她转过身朝门外走去,身后传来父母为了争夺那些钱狗咬狗吵闹不休的声音,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天地之大,难道真的没有她于玲玲的容身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