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四月初旬,天气本该是以穿短袖衬衫感到凉爽的季节,但现在燃烧着这座城市的大火却硬生生将之变成八月一般的酷暑。
我忍受这股炎热,绕过倒塌建筑和裂缝,在这座破灭的城市独自行走。熟悉的街道变成陌生的事物,还未冰冷的尸体散布其中。
“……救救……我,救……我……”
旁边传来微弱的求救声,我寻声看去,是一名中年男子,胸膛以下被巨大广告牌压住,头部也受了伤,正不顾主人的死活自在地流着血。
呀!还有人活着?
我缓缓走过去,蹲下身,仔细瞧着面前垂危的男子。男子或许听见脚步声,艰难地抬起头,接着情绪激动的朝我喊道:“求求你了,救救我。”
对于将死之人,我认为应该给他微笑,安慰他不要害怕死亡。虽然只是用肌肉拉扯所产生的虚伪笑容。所以,我对面前的男子展露绅士般的温和微笑。
“我为什么要救你?”
男子一愣,接着露出哀求的表情:“求求你了,发发好心救救我吧,我可以给你钱,你要多少都可以给你啊!只需要你把这东西稍微抬起了一点,我自己爬出就好。”
我摇头,指着自己。
“不好意思,我并不想救你。还记得这张脸吗?两天前坐公交时,你抢了我的座位呢,还摆出一副你能拿我怎样的表情。我可是非常小心眼的哦。”
“就因为这点小事?那我向你道歉,我、我是因为刚下班太累了,没有照顾到你的心情真是万分抱歉。那个……可以帮帮我吗?”
“不不不,我拒绝。我的心非常脆弱,因为你的举动,我觉得这个世界糟糕透了,甚至想一死了之。所以啊,麻烦你也用死来弥补吧。
最后,给你送上祝福,愿天堂没有地震。再见。”
我起身打算离去。
“不要!求你!不要走救救我啊——”
他朝我伸出手,是打算“抓”住我呢?还是“抓”住我呢?我没有理会。
“王八蛋!你这个王八蛋!我要杀了你!杀了你!你不得好死!”
身后传来气势汹汹的谩骂声。
为什么就是学不会呢?
撇了撇嘴,我继续向前迈进。
我走过曾经是银行、学校、车站等等的建筑,如今却只有火焰和破败墙壁,然而还是没有见到其他活人。
是不是有点太过了?我并不想这个世界只剩下我一人,那样我会发疯的。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传来,我寻声望去。
那是?
在我右手边裂缝的那一边,火光照耀下,有一名黑色长发穿着白色裙子的少女,犹如幽灵漂移般行走着,并且,空灵剔透的嗓音正是从她身体发出。
她……在唱歌?
红莲之火照耀夜空
生命之火悄然消逝
天边染上凄惨又美丽的绯色
是谁在低语
是谁在无声哭泣
梦幻般的光与影
无尽生命
伸出双手想要触摸
如此渴望
你悲伤迷茫的声音
随风消散抓也抓不住……
我沉迷在这天籁的嗓音中,等我回过神想呼喊她时,已看不见她的身影。
这座城市是以小岛为主体的城市,面积约为129平方公里,以二线城市来说是规模较小那类。当然,就算这样,以我人类之躯来说,仍然是非常宽大。
现在距离地震结束已经过了近一个小时,我也徒步行走了这么久的时间,对于平日不爱锻炼的我来说,已经累积不少疲惫。
经过的地方,视线所及处,一动不动的尸体多得我根本数不过来。然而我无法抱持强烈的悲伤之情。难听来讲就是“关我屁事”。需要解释的话,就是我从未在别人身上获得温暖,未曾体会这种情感,所以如果别人死去,我回应的也只有冰冷。
记得小时候十岁左右时,某一天母亲告诉我:外公从床上摔下来,头部着地,死了。我本该为亲人离世感到难过并为此痛哭,结果等待我的只有持续了很短时间的茫然。
正当我打算找个像样的地方歇脚时,远处两三个人影映入视线,看样子是遇到麻烦了。我闭上眼,深吸口气,随后睁眼,撒开腿跑了过去。
离得近了,可以看清是两名男子正在一凸起的废墟前,徒手搬运、挖掘着石块,而那废墟里,隐隐约约传出抽泣声。
“快过来帮下忙,有人困在里面了。”
其中一人朝我喊道,我答应一声,加入其中帮忙清理石块。
废墟有一个小洞,一张脸上贴满灰尘的脸从洞口露出,是一名男士的脸。而在他旁边不断传出女人的抽泣声。
“再坚持一下,马上救你们出来。”
我和另外两人不断掏出石块,想着尽快把这两人救出来,期间只有男人安慰女人的声音以及女人时断时续的抽泣声。
大约忙了半个小时左右,总算清理出能够支持一人爬出的小洞。
“能行吗?试着爬出来一下吧。”
男子闻言,便缩着身体,像无脊椎动物般用力往外蠕动,我们抓住他的肩膀往外拖,不是很费力,他整个身体终于脱离洞窟。
还没喘口气,男子掉转头趴在洞口,呼唤道:“小雅,小雅,我已经出来了,你也赶快出来啊!”
一张同样铺满灰尘的脸出现在洞口,由于女子的身形要小巧一点,我们轻松地将她拖了出来。
“呼。”
终于救出两人,忙了大半小时的我们,精疲力尽的瘫坐在地面上,而那一男一女则相拥而泣诉说着情话。见此,我和另外两人相互报以友善和欣慰的微笑。
休息了一会,那对男女走了过来。男子穿着白色短袖衬衫,黑色裤子和皮鞋,发型是利落的短发,脸颊上的五官端正,是名外形相当阳光的男子。只是全身沾满灰尘以及充满褶皱的衬衫,使得这份阳光蒙上了阴影。
女子看样子是名相当标致的女子。头发是微卷的金黄长发,身材窈窕有致,穿了件一体式黑色短裙,露出的白色小腿踏着黑色高跟鞋。
这种情况下居然没有丢失鞋子,仍能穿着完好无损的高跟鞋,这种技能我是由衷佩服。
他们对着我们道谢:“非常谢谢你们。”
“没事,举手之劳。不过你们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受伤?”一名男子站起来这样客气回道。
“没有。虽然被困了,不过地震的时候我们正好在衣柜旁边,幸亏它倒了下来替我们挡住了落下来的东西,不然我们就……”
两名男子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将视线投向周围。此处倒塌的建筑没有其他地方那么厚实,只埋了浅浅一层。记得地震前这个地方是别墅区。
“对了,你们有没有看到其他人?我的意思是你们有遇到其他活着的人吗?”
“没有。”
“没有。”
我跟着摇头。
这样一问一答,众人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不快的皱起眉。
穿蓝色条纹体T恤,黑色马裤的中年男子看了眼手上的腕表,说:“离地震结束已经过了快2个小时了,我们没有遇见过活人,到处都是尸体,电话也试过了完全打不通,不知道在搞什么?”
“可能这座城市已经毁了吧。不过再坚持一段时间,政府会派直升飞机过来救我们吧?”
谁也不敢对这疑问表示肯定。
“也许吧。我们两个打算去其他地方看看,你们呢?”
“我认为现在的情况,人多比较方便点。”
白色衬衫男子表示愿意和他们一起,她的妻子则一言不发,紧紧搂着男子的手臂。看来她吓坏了呢。
他们看着我,我连忙回道:“我也和你们一起。”
于是,我和他们四人开始在这破碎城市到处闲晃。
最开始无人说话,我想他们都在思考现在的处境吧。不过在持续一段时间没有遇到活人后,我们渐渐攀谈起来。用“你”称谓对方显得不礼貌,我们便相互简单介绍了下。
白衣衬衫男子叫霍光耀,是广告公司的一名经理,他身旁的女子是他妻子,名字是许雅。
两名中年男子都是出租车司机且是朋友关系,蓝色条纹T恤的叫王强,白色印花衬衫的则叫刘汝海。
我对他们的介绍是餐馆送外卖的,叫栾望曲。
“我还以为你是在校学生呢。”叫刘汝海的男子对我说道。
我笑了笑当作回应。
这是常有的事,虽然早已成年,但是娃娃脸,带着一副边框眼镜,1米6的身材,这样的外形让人误会也是在所难免。
“你怎么还戴着手套?”他们将视线移到我双手上。
“这个啊?半夜和朋友骑机车戴上的,只是没想到发生了地震,他也……”
“振作点!”刘汝海发挥长辈的关怀拍了拍我肩膀,“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让这里发生了地震。不过就算这样,现在重要的事是要活着,然后回去见我们的家人,他们说不定正在担心你。”
“家人?”我摇了摇头。
“怎么了?”他们露出疑惑的目光。
“他们……几年前过劳死了。”
一瞬间,沉重的气氛围绕在我们周围。
“不说这个了。”我掏出裤兜的烟,发给他们,不过霍光耀说自己不抽烟。
“你这小子。”王强一边给烟点火一边对我说:“看不出来啊!斯斯文文的,又是半夜骑机车,又是抽烟的。”
“呵呵。你们呢,已经发生了地震,是不是要马上回家看看?”
“不用担心,我们两个的亲人都在省外老家。只要政府来救我们,很快就能回去看到她们。”
“啊!”霍光耀突然想到什么,开口道:“你们不说我差点忘了,小雅的父母在省外,而我的爸妈在莲花路那边住,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那个,你们能和我们一起去吗?”
我们没有意见,表示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