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们倒是再等等啊。”月诗漫不经心的说着,手中的剑柄一松——
只见众人倒吸了口凉气,瞪着双目看着大门口上方紧插入的剑,而万惠州的帽子正插在剑峰下,万惠州夫人的头发,没了那几朵插画的拜饰,倒是美多多去了呢。
“万惠州,我的房间你们还要住不住?我可打算退房了。”话完,却见两人仓促逃离的背影。
不顾他人的目光,月诗整理了行李,便也离开了客栈,徒步在雨中前行。
该去哪儿呢?她望向那旷阔的大街,竟是有些迷离。想到江湖,她真的认真想过江湖是怎么样的吗?只记得说书先生讲的江湖十分威风:江湖人,劫富济贫,不愁吃穿,四海为家,翻山过海,见过多少大世面,有过多少生死关头,从不为生活所恼,好生令她羡慕!脑海里浮出一道道她威武的模样,可再回神过来,此时自己正在雨中凄惨徒步,与她的幻想真是隔着天与地的距离。
“瞧呀,瞧呀,看看那女的的样子,真是邋遢死了,以后娶妻子可不要找这样的…”
月诗往旁边一看,见一妇人匆忙的收回嫌弃的目光,拉着自己的小儿匆匆离开。
不知为何,后方又响起了几阵不同的声音,却都是再指点她的。
“真是个女蛮子,你知道她刚才多凶啊…”
“谁家出了这么个女子,真是教导无方…”
“这种女子谁娶了谁倒八辈子霉,太是蛮横了,哪会有男子喜欢上这种…”
越来越多的指点声,听的月诗心烦意乱,她回头看了看那些说她的人,并未说话,而一群人见到她手中宝剑,便也放低了不少声调。大雨天的,怎么有这么多人闲着看热闹,还是看她的热闹,自己不就是教训了一下两个蛮横的人,怎么自己倒是被说成蛮横的人了。也罢,这些话她又不是没有听过,小时已经习惯了,要说便让他们说吧,她耳根放清净便行。
走了两个多的时辰,月诗的腿已酸的不行,见不远处正立着一栋寺庵,便没多想走了进去。
“施主好。”庵内,一削瘦的尼姑走上前来。
“你好。”月诗道,“师太,可否收留我一晚上?我走了很远的路,衣服已经被雨水淋湿了。”
“阿弥陀佛,施主请跟贫尼来。”说着,便带月诗去了庵内的一处厢房。
“施主请稍等,贫尼去取一件干净的素服来让施主换上。”
“师太…”月诗干吞的咽了咽,“您可有吃的东西?”
“施主请稍等,贫尼这就替你去取。”说完,不一会儿便端来了一盘素食与两个热馒头,还有一件干净的衣服。
月诗盯着这盘菜许久,又抬头看了看削瘦的师太,不解道:“师太,你每天吃这些怎么还会瘦成这样子?”
“阿弥陀佛,施主,这些菜都是给露宿的施主们充饥的,贫尼不会吃这么多。”
“为什么?”
“阿弥陀佛,施主,贫尼们省下一些,才能救济帮助另一些,贫尼乃佛门中人,食多为何。”
“佛门中人就可以少吃了?”她天真的问道。
“施主,贫尼已入佛门数十年,已看破红尘,吃食适量即可,无需恋多贪嘴。”
“真的?入了佛门,就可以不贪嘴了?”她欢喜的望向那神情依旧的老师太。
“阿弥陀佛,施主,您误会贫尼的意思了。”
“师太,我平日里烦恼甚多,旧的未去,新的便来了,弄得我现在是连气也不顺,人也不顺。”
“施主有和烦恼,可否让贫尼为您指点一番。”
月诗咬了几口馒头,捂着自己饿扁的肚子,连喝几口水后,说道:“师太,我也不知道,自从我嫁到那户人家,就不喜欢那里,而我嫁的那个人,我刚开始讨厌他,可到后来,这讨厌的感觉倒是变了,我逃出来后,总觉得自己哪里不对劲,胸闷气不顺的,感觉少了些什么,可看看包袱,里边东西都还在。”
“阿弥陀佛,施主,可未放下红尘。”
月诗咬了口馒头,“红尘?是什么?”
“施主,情丝往往难断。由爱生恨,因恨生爱,施主,可认为自己是对那人有什么放不下的地方。”
“放不下…”…“不知道。”
“阿弥陀佛,施主,若是因心结而强行使自己不去面对一些事物,来年回想,可是否会后悔莫及。”
“阿弥陀佛,施主,缘起缘落,爱不重不生娑婆。”……
“缘起缘落?”月诗放下手中的馒头,定神思考这四个字。
“缘起缘落,缘起缘落。”只记得娘说过“缘”这个字,是代表一人与另一人神奇的相遇相知,那么师太口中的“缘起缘落”是什么意思?
“施主,如若缘起,定时上天的旨意,何需急着躲开,不如试着接受。”
试着接受?
试着去接受?
月诗皱着眉头,“可是师太,我…我不可以去接受他,我根本不是他的新娘,我和他没有缘分,一切都是我自己弄出来的,即使他对我好,也是因为他认为我是芹淑姐姐…所以我只能走,我不能继续骗他。”
“施主,可否这也是一种缘分。天注定,让你们相遇,便是一种缘。相遇相知不相识,可否是一种心上的罪。”
心上得罪,是啊,这四个字就是她此时的心情。是她良心不安了,是因为屈淼对她太好了。忽然想起来,从下到大,除了她爹,几乎所有男人都在排斥她,嫌她粗鲁,嫌她不懂诗词书画;再她形成自己独有的性格后,再抗拒外界对自己性格上的指指点点后,竟对他人的关怀也形成了不该有的抗拒。忽然想起来,芹淑姐姐替她出头的时候她其实也没多大的在乎了,忽然想起来,她黄月诗在那日出阁时的悄然落泪,竟是她八年后的第一次落泪。黄月诗!你也太麻木了。
“师太,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阿弥陀佛,施主,这是您的事,贫尼做不了主。”
月诗沉下气,闭着眼睛想起了出阁时芹淑姐姐的模样,爹娘哭泣的声音,自己那是偷偷啜泣的样子,接着,想起了屈淼,这个她嫁入起家大院对她照顾有加的男人。
也许我该和他说清楚,这么不声不响的离开本来就是一件不礼貌的事,何况他对你这么好。
也许你可以继续待在他的身边,也许他会原谅你,会接纳你呢?
也许他会很生气,但至少你把自该做的事情做到了。
也许她可以找个借口回去,当作任何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也许黄月诗,就算你要离开,也该见他最后一面。
也许黄月诗,你可能,说不定,有一点或者一点点的一丝丝丝的喜欢上他了。
因为,你一直在想他。
“师太,谢谢你,我该走了,我该去找他了。”
月诗匆忙的从椅子上跳起,未换下衣服,牵出一匹马,快马加鞭的赶回了屈府。
江湖,什么是江湖?哪里又是江湖?淋着雨,她黄月诗想了这些她从未想过的,可能江湖,就是在一个让她感觉到舒适的人身旁,在并不舒适的房子里过着舒适的日子。
“屈淼!”月诗惨白的脸上露出一道灿烂的笑容,她推开那扇红木大门,此时外边天已黑下来,而房内依旧灯火通明。
屈淼正坐在那张他们抓过骰子的红木方桌旁。
“屈淼。”月诗吸了吸鼻子,用湿透的衣襟擦了擦眼睛,站在原地静静的望着他。
屈淼一脸平静,凝视着月诗,站起渐渐走近她。
“屈淼,我有话和你说。”月诗低下头,沉着一口气,鼓足勇气说道:“我不是王芹淑,我是黄月诗,我是捕头的女儿,我不会琴棋书画,我怕自己会惹祸我怕你们发现,所以我逃走了,但是我…发现我喜欢上你了,我……”
一记吻,堵住了所有言语,把这几日的思念与不安全都抛之脑后。她想通了,屈淼笑着,月诗笑着,两人含情的眼里带着对日不见的思念与炽热之情。
“月诗,这一次回来后,我不会再让你逃走了。”屈淼抱起自己的娘子,欢悦的在诺大的房间里旋转着,激昂与火热充实了整个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