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们,我妹下午要来我们的寝室,请大家打扫整理一下,鄙人在此先谢过!”室友王振君满脸堆笑地说道,说完给大家鞠了一躬。
自从大二搬到本部校区以后,寝室的卫生条件每况愈下,一来是因为寝室空间狭小,二来室友王振君是个非常不讲究的人,他垃圾乱堆,内裤袜子乱放,导致每次查卫生的阿姨都捂着鼻子逃离。他一提起打扫卫生这茬,寝室的另外两个室友自然群起而攻之。王振君来自重庆,和我算半个老乡,而且为人随和,因此和我关系倒不错。
听说有妹子要来咱寝室,而且还是王振君整天在挂在嘴边的漂亮妹子,寝室里的单身汉们如临大敌,丝毫不敢怠慢。经过大家的一番努力,寝室不一会就“窗明几净”,王振君还在曾堆放过垃圾的角落喷洒了花露水。
打扫完毕,我看了看台历上的日子——2003年3月26日,同时理了理头发,心想:腾飞啊腾飞,今天说不定是你的好日子!
吃过午饭,我和王振君就来到学校南门口等着他妹,他妹给他带了东西,需要人接。三月阳光照耀在樱花盛开的学苑大道上,雪白的花瓣随清风翩翩起舞。
正当我和王振君闲聊时,一名身材高挑、身着白色羽绒服的女子走下出租车,并朝这边招了招手:“哥~!”我和振君快步走过去,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位妙龄少女:她有一袭乌黑的长发和白净的蛋脸,弯月般的细眉下镶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秀气的鼻子与乖巧的双唇形成完美搭配。
见我呆呆地盯着她看,她微笑着对我说:“你好,我叫王雪卉,是王振君的妹妹,你是我哥的同学吧?”说完,她调皮的抿了一下嘴,白里透红的脸庞在雪白樱花的映衬下显得更加红润。
我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连声答道:“是……是啊,我是你哥的同学,同一寝室的,我叫李腾飞”。
“你是我哥的同学,我就叫你腾飞哥吧!”。
我连声说:“好……好……”。
在寝室里,通过聊天我了解到,王雪卉今年19岁,在上海的另一所大学读大一,目前还没有男朋友。
我心中窃喜,拿起一付早已准备好的扑克牌对她说:“来,哥教你玩24点”。这是我最擅长的扑克玩法。
玩了一会儿,王雪卉就对我佩服得五体投地:“腾飞哥,你扑克玩的真是太好了!要不我加你QQ号吧,等我回去了你继续教我……”。
就这样,我和雪卉开始了恋爱。QQ聊不够,我还隔三差五就跑到她学校和她相见。
一个月圆的夜晚,我盘腿坐在草地上,雪卉头将枕在我的腿上,她柔滑的秀发铺满了我的双腿。我看着月光下她雪白的脸庞和对我眯起的双眼,俯下身轻吻了一下她的嘴唇。她那柔润的双唇和芳香的脸颊让我沉醉。我将手伸进她的咯吱窝,她格格笑着躲闪,我顺势一把搂入怀中。在我怀里,雪卉睁大了眼睛问我:“腾飞哥,你说咱们的未来会是什么样的?”
我说:“我们的未来一定是美好的。我们一起挣足够的钱,然后去一个风景如画的地方定居。到时候,咱俩就过着男耕女织、自由自在的神仙日子咯!”
雪卉双眼放光地兴奋地说:“好呀,这主义好棒!不过在此之前,我还要你陪我周游世界!”
我:“遵命,我的公主!”说完,我将她搂得更紧了。
可是美好的事物往往不能长久。
一个阴暗的下雨天,寝室就我和王振君二人。王振君突然走到我的书桌前,阴着脸对我说:“腾飞……,你……是不是在和我妹妹谈恋爱?”
我抬起头说:“是啊,我是真心喜欢雪卉的!”看到他阴郁的脸,我心里浮现出一丝不安。
“你……,你……。”王振君欲言又止。
“你啥话直说,咱两兄弟不用拐弯抹角的”我心里有些不快。
“你……你能不能……不要再和她交往?”王振君吞吞吐吐地对我说。
“凭啥!!”一听到他这荒唐的要求,我立刻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我吼道:“我和她两情相悦,我俩是自由恋爱!凭啥要求我不和她交往?难道是你觉得我配不上你妹?”我气愤难平,指着他的鼻子说道:“王振君啊,王振君,没想到我平时把你当兄弟看待,原来你一直从心底瞧不起我!!交你这个朋友,我……我算是瞎眼了!!”
王振君低下头半天没有做声。突然,他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一道闪电劈下,霎时间把他的脸映得煞白。“腾飞……我……。,我……。对不起你!”说完,他竟呜咽起来。
我一时手足无措,怒火也消了一半。我一边去扶他,一边说道:“振君,有啥话不能好好说吗?你这是干啥呀……”
振君哽咽着说:“腾飞,你不要怪我,我这也是没办法,真的没办法呀……!”
我将王振君扶到座位上,听他讲起了王雪卉的身世。
原来,雪卉并不是振君的亲妹妹,而是他父亲在一个雪夜中从路边捡到的。振君的父亲将她带回家,取名为“雪卉”,意喻“雪中盛开的一朵奇花”。在振君父母的精心照料下,雪卉健康地长大,但雪卉对自己的身世并不知情。随着雪卉的姿色日益出众,振君的父母也打起了小算盘,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思想,想把雪卉许配给振君。振君从小就知道雪卉的身世,他巴不得能和亭亭玉立的雪卉成亲。三人一合计,盘算着等到振君大学毕业就将真实身世告诉雪卉,并让二人成亲。
我听了振君的故事,我顿时欲哭无泪:“振君,振君啊,这都啥年代了,还包办婚姻,你们有没有考虑过雪卉的感受!!”
王振君一听,慌忙从椅子上站起来准备再次下跪:“腾飞啊,我对不起你,确实对不起你啊!可是我这也没办法,没办法啊!你要是和她好了,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
我拉住他,心中打翻了五味瓶,顿时无法用语言来表达内心感受。我只想一个人静静,我对振君说:“我想一个人好好想想,明天再给你答复”。
我来到自习室,趴在课桌上,心中剧烈翻腾着:面对感情和友情,我该如何抉择?一边是雪卉:几天前还和雪卉憧憬着美好未来——那男耕女织世外桃源的生活,可这几天后都化为泡影。另一边是下跪痛哭的振君:我如何能打碎他和他父母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已经凌晨一点,五月的风吹进自习室,是那么冷,只吹得张牙舞爪的法国梧桐发出唦唦怪声。我呆呆地在自习室中枯坐到天亮,一咬牙狠心做出了我最不想做出也让我后来无比悔恨的决定。
“雪卉……”我拨通了雪卉的电话。
还没等我说完,电话那头已传来雪卉充满关切的声音:“腾飞哥啊,你昨天一天没给我打电话,电话也关机,我好担心你呢?你还好吗?”
我说:“雪卉,我很好,昨天一直在考试……”
“没事就好,人家只是担心你”雪卉没等我说完,欢快地抢着说,“腾飞哥,你看今天天气这么好,我们去佘山玩好吗?”
我深吸一口气,狠着心在电话中假装平静地对她说:“雪卉……我们还是分手吧!”。我不敢当面提出分手,因为我实在不忍看到泪水从她那美丽乖巧的脸上滚落。
电话那头的雪卉一言不发,空气顿时凝结了。我又深吸了一口气,准备面对任何的爆发式的责骂。
良久,雪卉幽幽地说道:“我以为我们能够一起经营美好的未来,谁知这一切……都是我的幻想,都是骗人的,永远没法实现了……”说完,雪卉在电话那头抽泣起来。
“雪卉,我……我……”我欲言又止,我好想告诉她实情:我是多么地爱她,我从心底里是多么的和她想在一起!但是,我强忍住了,不争气的泪水却夺眶而出。
“腾飞哥,我不怪你,也许你有你的选择……可我……我该怎么办?我……,呜呜呜”雪卉突然控制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我良久无语,只能含泪默默地听雪卉哽咽啜泣。
“嘟嘟嘟……”雪卉突然挂断了电话。
几天时间里,我就同时失去了恋情和友情。内心极度苦闷的我拿着一瓶酒来到学校的“幽泉坞”,找个石凳坐下,这里平时人少又安静,适合静心疗伤。我在这里一坐就是大半天,初夏昏黄的斜阳照在幽泉坞那黑绿色的池水上,几条毫无生气的鱼不时地浮出水面,嘴一张一合,似乎也在诉说着它们的不幸。
几天后,我就向学校宿管委员会提出申请,搬离了那个让我伤心的宿舍。
一天我正在上课,“叮铃铃”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是王振君打来的电话。
“腾飞啊,雪卉她出事了,你快来看看吧”。
毫无准备的我头脑一片空白,书本往桌上一扔就往医院跑。
一下出租车,我就奔向病房。
雪卉静静地躺在急救病房的病床上,脸上罩着呼吸面罩,双目紧闭,脸色煞白,她的几个室友围坐在四周。王振君看见我来了就把我拉到病房外,一付哭腔对我说:“雪卉今天早上在购物途中被车撞了……”。
经过从她室友的几番了解,原来,雪卉在和我分手后就一直处于精神恍惚的状态,她在今天早晨过马路时,由于未提前观看红绿灯,被飞驰的出租车撞飞到几米开外,当场昏厥,现在仍未脱离生命危险。医生惋惜地说,她这种情况,植物人已算是最好的结果。
听到这个消息,顿时我就泪流满面,我无比悔恨自己当初所做出的决定,我想:要是我当时没那么狠心、不和雪卉分手,她今天也不至于遭受这样的痛苦,也许,今天我俩还愉快地在一起上自习呢!
想到这里,一股猛烈的怒火袭上心头,我揪起王振君的衣领,将他按在墙上,对着王振君怒吼:“都是你,要不是你逼我和雪卉分手,她怎么会成今天的样子……。你……”,说完,我就握起拳头朝王振君的脸上打去,王振君也不躲闪,任凭我猛揍,两只死鱼般直直的眼睛里透着哀伤和绝望。
闻询赶来的医护人员强行将我俩分开。我指着王振君的鼻子骂道:“王振君,你这狗X的,雪卉要有啥三长两短,你会后悔一辈子!”
我回到急救病房,看了看急救病床上仍然没有清醒的雪卉。我心里默念道:“雪卉啊雪卉,上天对你是如此不公平,你身世已经够悲惨了,却还要遭要受如此之痛苦。都怪我,我本不该和你分手!你赶紧醒来吧,等你醒了,我就去跟王振君讲清楚,我不管他和他家里怎么看,我再也不和你分开了。我要和你周游世界,然后在风景如画的地方定居,我们再也不分开”。
此后,我每天上完课都来看雪卉,但雪卉一直昏迷不醒。为了唤醒她,我带来世界各地的旅游手册,每天向她讲述一个景区,每当看到特别优美的风景我便将画册在她面前展开,在她耳边轻声说:“雪卉,你快些醒来吧!你看,这么多好地方等着你去呢?你看这个地方——叫托斯卡纳,地处意大利中西部。你瞧,这蓝天白云,葡萄园、橄榄树和阳光下懒散地晒太阳的人们,不正是我俩想要的世外桃源吗?你赶紧醒来吧,听话啊!”说完,我轻轻吻了一下她年轻却憔悴的脸庞。
三个月后,雪卉还是走了。王雪卉,今年19岁,她的人生,永远定格在了花季的19岁。去年清明节去看她时,她那没有名字的墓碑已被荒草掩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