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要出宫?朕决不允许!”
今晚我特意把胤禛请来,想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谁知我刚说了一句话,他便立刻打断我,没有丝毫余地的回绝。
“你听我把话说完。”我郁闷的将他拉了过来,他目光灼灼的盯住我,仿佛只要我说错一个字就会把我生吞活剥的吃下去。
看着他暗沉的脸色,我决定先从旁边的问起:“最近很忙吧?”
“朝中每天要处理很多事,忙是自然的。”他面无表情的回答我。我哦了一声,接着问:“听说最近朝中大臣要你处置年羹尧的折子已经上了不少……”
“我……”
我的话还未说完,他张了张嘴巴似乎想说什么,被我摇摇头打断:“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这么压着也不是办法。”
他沉默的看了我一眼,眉头微微蹙起:“我自有主意,你就不要操心了。”我瞥了他两眼,不以为意的抿了抿唇继续道:“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什么吗?”
“什么?”他不解的看着我,我微微叹了一口气,看着面前的杯子淡淡道:“我以前跟你说过,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没有办法救回年羹尧,那我也不想亲眼看着他死在我面前,所以我想带着福惠出宫。况且……”我咽了咽口水,抬起头直视着他的带着怒意的眸子:“况且福沛今年也三岁了,我应该去看看他。”
听到福沛,他眸中的怒火一瞬间熄灭了。他微微动了动,无比挣扎的看了我半晌。我默然的低下头,的确,福沛是我们两人最牵挂的,虽然我们不常提起他,可是他在我们心目中的位置是连福惠也无法取代的。虽然同身为皇子,地位却有天壤之别。
福惠天天生活在我们身边,我们尽一切可能的去爱护他、保护他,不让他受一点伤害,可是福沛呢?他只能生活在普通的家庭,没有爹妈,甚至连父母一面也没有见过,这叫我怎么忍心?而今天这个出宫的机会也是无数个机遇碰在一起达成的。这些年的宫廷生活早已让我彻底认识到生活在皇宫是一件多么艰难可怕的事。你不得不无时无刻的提防着别人,你没有害人之心,却要提防别人会害你。你得宠了别人会眼红,你失宠了她们会落井下石。得与失似乎只在一瞬间。荣辱与衰败,只有一线之隔。
阳光从窗户中洒下来,在地上洒下一片金色,屋内安静的气氛与灿烂的阳光格格不入。胤禛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终于,他呼出口气问出一个让我无比艰难的问题:“那你走了朕怎么办?”我慢慢低下头去。是的,这个问题就是我一直狠不下心做决定的关键。一旦我离宫,这辈子就再也别想进皇宫了,而他也不可能、更不会一直出宫,我们将面临着可能无法相见的命运,但是责任束缚着我,年羹尧我已经没法救了,我不能再扔下福沛不管。
福惠福沛都是我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不能将一个呵护倍至,另一个置之不理。福沛今年三岁了,正是需要母亲关怀的时候,我却连一点做母亲的责任也没尽到,要是他长大了,一定会恨我的。
至于胤禛,我的嘴角露出一丝苦涩,更多的是无奈。命运就是这么可笑,当你试图把它拽紧一点的时候,它会不知不觉的从你手中溜走,而当你不需要它时,它又会死死的缠着你。
终于,我咬了咬唇,忍着心痛仰起头道:“每三年都会举行一次选秀,而今年恰逢选秀,我相信皇上一定可以在众多优秀的秀女中选到自己满意的,那么臣妾……”
我的话还未说完,胤禛的眸子猛的一缩,忽然极其粗暴的将我拉至怀中,用近乎恶狠狠的口气瞪着我低吼:“你把朕当什么了,难道朕会见一个爱一个?”
他的话让我的心剧烈的一痛,心口似乎被什么猛的撕开了。他用力的捏着我的肩膀,指甲深深的嵌进我的肉里,仿佛要把它们捏碎一般。我用力咬着牙忍住没发出一点声音,只直直的凝视着他的眸子,承受着这如刀割般的心疼。
半晌,他的眸子一点点灰暗下去,脸色也越来越苍白。他慢慢松开了紧捏着我肩膀的手,深深的呼出口气。我只觉得一阵无法形容的痛苦贴覆在肌肤上,隐隐的,让人摸不到。
“胤禛,我……”
我想说两句安慰的话,却觉得是那么多余。他的唇覆了上来,带着另人窒息的温柔在一瞬间将我淹没,我紧紧的抱住他,生怕一放手他就不见了。他吻的很痛,带着吻缱绻的温柔、霸道的绝望,一寸一寸,啃噬着我的心。
我想对他说,胤禛,你能不能不要这样绝望,但他颤抖的睫毛告诉我,他的心,已经受伤了。
良久,他松开我,漆黑的眸子带着决绝般的光彩,嗓音低沉而沙哑道:“朕答应你,但是,不可以带走福惠,我不能再失去你的同时一起失去福惠,我受不了……”
“胤禛——”我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眼泪哗哗的流下。他的眼中迅速闪过一抹心疼,将我紧紧的搂入怀中。
第二天,全皇宫都在流传一个消息,说是昨晚年贵妃跟皇上为了年羹尧的事大吵一架,皇上怒气冲冲的拂袖而去,而年贵妃伤心欲绝,当晚便重病在床。
我吃下陈大夫给我配的可以以假乱真的装病药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可儿琪儿急的团团转,宣来的太医给我把过脉后便神色凝重,互相不停的讨论着。我好笑的看着一个个太医被我的病急的要命的样子真想告诉他们我只是假装生病了,你们不用害怕。可是我不能,我不能将这个与胤禛演戏的事情告诉别人,因为要离开皇宫。
我的宫里很快围满了人,浓烈的中药味充斥着屋子,胤禛下达命令要太医尽力医治,太医院诚惶诚恐,给我吃了一罐罐的药,可是我的病情就是不见转好。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已经病如膏肓。十一月十五日,胤禛下旨加封我为皇贵妃,他对天下颁诏说“贵妃年氏,秉性柔嘉,持躬淑慎。朕在藩邸时,事圳克尽敬慎,在皇后前小心恭谨,驭下宽厚平和。皇考嘉其端庄贵重封为亲王侧妃。朕在即位后,贵妃于皇考,皇妣大事悉皆尽心力尽礼,实能赞襄内政。妃素病弱,三年以来朕办理机务,宵旰不遑,未及留心商确诊治,凡方药之事悉付医家,以致耽延日久。目今渐次沉重,朕心深为轸念。贵妃着封为皇贵妃,倘事一出,一切礼仪俱照皇贵妃行”。大家都知道这是为了安慰我,也为了冲喜,可是此诏背后的真正用意,胤禛在那天晚上来看我时告诉了我。
他情真意切的握着我的手,一字一句肯定道:“朕要让整个大清记住,朕有你这样一位红颜知己,朕要让你的地位仅在皇后一人之下,谁也无法取代你在朕心目中的地位,没有人,也永远不可能!”
“胤禛——”我看着他坚定的脸庞以及决然的神色,知道这些才是他的真心话。
和胤禛约定的出宫时间很快就到了,我也在那几天病的越来越严重。虽然不多,可是宫中已经有人传出年皇贵妃快要不行了,恐怕熬不了多久的消息。
果然,十一月二十三日晚上,我在约定的时间吃下胤禛事先给我准备好的假死药,很快就没了知觉。
等我再次醒来,我已经躺在一间简单的茅草屋里,屋里很安静,没有一个人。正当我困惑时,门咯吱一声开了。
一位年纪看上去约莫五十岁的大娘走进来,看到我清醒,高兴的走过来:“姑娘,你醒啦?”我点点头,脑中还有些迷糊,我知道这个人是十三事先给我安排好的,不过我的身份她应该是不知道,所以我极小心的问:“这里还有别人吗?”
“姑娘你放心,这里只有我们,不过艾爷都已经都安排好了,他说等你养好了身体,就会有人来接你。”
哦,是这样。我点点头,试探着问:“我昏迷了多久?”
“三天。”大娘打着水给我洗脸。我听到她的话吓了一跳,我居然昏迷了三天,这胤禛也太胆大了吧,居然给我吃了假死三天的药,他就不怕我万一用药过量真死了啊?他还真是厉害!佩服,佩服。我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头上冷汗直冒。
吃了一点粥,我与大娘也熟悉了起来,她渐渐告诉了我一点消息,她说京城最近有一件大事,皇上的一位贵妃娘娘病逝了,皇上伤心的很,一连几天都没有吃饭,还真是一个痴情的好皇帝啊。
听着大娘的感慨,我愣了愣。他一连几天都没有吃饭?他演戏也不用演的这么像吧,要是饿坏了自己,我可舍不得的啊!不过玩笑归玩笑,一想到我以后有可能再也见不到他时,心里的伤感便浮了起来。
而大娘大概是误会了我的感情,安慰道:“姑娘你就放心吧,我们这里虽然穷乡僻壤,可对养病很有益处呢!你就放心在这养病吧。”
“嗯,那真是太谢谢你了。”我朝她微微露出一个笑意,她憨厚的朝我点点头,端着脸盆出去了。
一个星期后,我的病好了,十三也派了人来接我。跟大娘道过别,我乘上马车,准备往江南而去。
清晨的官道到处弥漫着初升阳光的灿烂,冬天就快要过去了,春天就要来了。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头探出窗外。
长长的官道两旁大树林立,阳光透过枝头洒下一片光辉,空气中沉浮着许多细小的光圈,远处的红日正慢慢升起,带着朝气。我注视着那金灿灿的阳光,唇边露出一个笑意。
福沛,娘来了…...
十一月二十三日晚,圆明园
曾经宠冠后宫的年贵妃在儿女尽夭和对家族将要覆灭的双重绝望中病逝,雍正皇帝悲之甚盛。朝廷上下无不为这位早逝的红颜扼腕叹息,悲伤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一个月之后,年羹尧被赐自尽才慢慢平息。
大清历史上曾经盛极一时的年氏家族在年羹尧自尽、年贵妃病逝的情况下渐渐衰败。历史的洪流滚滚而过,曾经的红颜湮灭在苍茫的大地上,而另一个轮回,正在悄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