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简则是刚被带进去没多久就又被请了出来。
他还记得出来时看到的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惊慌,似乎是出了什么大事,可他现在只想知道孟采光的消息,临走前又问:“我孟哥什么时候能出来?”
恰巧送他离开和带他来的是同一个人,可这人的前后态度却天差地别,没有再自负地说些唬人的话,他这时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纪简又急道:“他不可能会杀人的,你们凭什么抓他,抓人要有证据的吧!”
对方听到‘证据’两个字猛地一颤,慌忙轰他离开。纪简没有办法,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只身离开。而他却全然不知有一双眼睛一直死死地盯着他。
纪蔚渊站在树荫下,远远地看着纪简,他知道即使离的近了弟弟也不可能看到自己,但他害怕看到此时纪简的样子。
“你弟弟看上去比我想的坚强。”身边的己未突然说。
纪蔚渊面色沉重,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他看着纪简形单影只地离开,最后终于收回了视线,有些绝望地问:“先生,我真的有机会复活吗?”
己未回道:“想要得到的确定,只能先找到那个人。”
“我不敢想他知道了会怎样。”纪蔚渊痛苦地说:“生死我根本不在乎,但是我不想再让他承受这种痛苦,无论如何我要回去。”
己未接道:“你也累了,先和我回去休息吧,万事休息后再去想。”
己未家座落在一条宽敞的无人街的尽头,那是一处可以用辉煌来称呼的古式建筑,修的高大肃穆,颇有久经风雨酝酿而来的时代气息,那里面修的更是讲究,园林中各色景致均有,可就是这么大的宅子却始终只住着己未一个人,空气中都夹杂着一股冷清。
就和眼前这人一样。
两人无言地向里面走,突然听到一声若有若无的哭声。纪蔚渊立刻停下来去看己未,果然己未也听到了,也停下来向四周看了看。
接着哭声又响了起来,纪蔚渊立刻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惊道:“哪里来的哭声?”
这处宅子外是一条宽敞而且极长的无人街,街旁修着两排房子,却没有一家住着人,这一点纪蔚渊无比清楚,他在这里从没见过除自己和己未以外的任何人。
己未平静地说:“去外面看看。”
哭声是朝着这边来的,而且越来越近声音也越来越清晰,等他们走出大门终于看到声音的来源。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倒在己未家门前,她哭声欲裂,看到有人出来了立刻叫道:“救救我,求你们救救我!”
纪蔚渊想也不想地就跑过去扶她:“你怎么了?先起来再说。”
他话说完了才想起对方根本看不到更碰不到自己,刚要收回手,那女人却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臂。
“!”纪蔚渊大吃了一惊。
“你是己未先生吧?”女人死死地抓着他,哭叫道:“他说只有你能帮我,求你帮帮我吧!”
纪蔚渊还在惊讶她怎么能碰得到自己,一听她认错了人连忙去看己未,己未也已经跟了过来,他看了一眼那人的样子立刻皱起眉,问:“你是连纬苑的小姨?”
女人听到这个名字身体猛地一颤,“纬苑……纬苑……”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慌忙去看四周,焦急地哭道:“纬苑你在哪里?呜呜呜,我做了什么!”
“蔚渊,你扶她进来。”己未说完又对那女人说:“你先冷静一下,到里面再把话说清楚。”
那女人却听不进去,一把抓住纪蔚渊问:“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把我的纬苑抓走了!”
“你,你冷静一下……”纪蔚渊连忙按住她,“刚才那位就是己未先生,你和他把话说清楚他一定能帮你的。”
听到这话她果然有些冷静了,纪蔚渊不敢怠慢,扶着她便往里面走,一路上她精神恍惚,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己未已经坐在了桌前,让纪蔚渊扶着女人也坐下后立刻问:“究竟发生了什么,连纬苑又怎么了?你先不要激动,尽可能详细地说清楚。”
再次听到连纬苑这个名字,女人的眼泪又淌了下来,她边哭边摇头,伤心地所:“我已经没救了,但是请你帮帮我家纬苑,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啊!”
纪蔚渊不解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刚才不是还说要救你吗?还有连纬苑是?”
那女人却不回话,只是来回地低语:“我已经没救了,已经没救了……”
己未则问道:“连纬苑在哪儿?”
对方这才回道:“在我家。”
“他为什么会去你家?”
“他是去救我的。”
“救你?”己未皱起眉,又问:“你家里发生了什么?”
那女人终于强忍住眼泪,努力地想要把来龙去脉说个清楚。
“几个月前,我老公不知道从哪里认识了一个女人,为了她我老公打定了主意要和我离婚。可我们的孩子还那么小,我们离婚了他该怎么办?我死活不依,没想到他就对我动了杀心!”说到这里她十分激动,“今天上午我感觉身体不舒服,就躺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儿,然后我梦到了纬苑……我看到他蹲在我的对面,抱着头哭着说让我快逃。可无论我问什么他都不回应我,只说让我快逃,我想接近他,梦却醒了。”
己未问:“他一直蹲在地上抱着头?那你怎么知道是他的?”
“我知道的,他从小就很自卑,不想让别人看到他的眼睛,小时候就一直喜欢那么呆着。而且他叫了我小姨。”
“那你醒后又发生了什么?”
“我看到了我老公……”说到这里她脸上泛起了浓浓的惧意,不禁抱住自己的双臂来缓解这份恐惧,“我看到他拿着菜刀,我们的孩子哭着把我护在身后,我不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没有力气站起来,只能听懂我老公一直让孩子滚开,我家树树抱着我不放,然后,然后他就在我面前杀了他……呜呜,我眼睁睁看着却什么也做不到,接着他又来杀我……”
她突然双手捂脸尖叫一声,纪蔚渊连忙上前扶住她才没让她摔倒。
她又说:“我看到他一刀一刀砍在我身上,可我怎么也躲不开,直到我感觉自己马上要死了,却看到纬苑从外面冲了进来。”
纪蔚渊看到己未再次皱起了眉。
“纬苑和他扭打在了一起,虽然他待纬苑不好但纬苑从来没有怨言,可是这次纬苑真的是想要和他拼命……”她似乎又要哭,却又生生忍住了,长长地吸了口气,说:“后来我老公不慎失手,死在了自己的刀下。”
纪蔚渊感觉不对,可刚要开口问便被己未使眼色拦了下来。
“但纬苑并不知道是吗?”己未问道。
女人点了点头,痛苦地说:“他从小双目失明,什么也看不到,一定以为人是自己杀的。他才十六岁,是我害了他啊!”
己未安慰了她两句,又问:“你又是怎么找来这里的?”
“是一个人带我来的。”
“是谁?”
“我不知道。”她想也不想地摇头:“我只能看到他的轮廓,只能分辨出是个男人,却根本看不清他的长相,他让我跟着他,还让我找一个叫己未的人,说只有他才能帮我。”
“……”
纪蔚渊忍不住问:“先生,难道是那个人?”
己未摇头不做回答,转头对那女人说:“你放心吧,连纬苑就交给我了。”
“真的吗?”她急忙抓住己未的手叫道:“求你一定要帮帮他,他从小就可怜,这几年我一直以为他早死了……他应该好好活着的,求您了,求您了!”
她说到激动之处连称呼都变了,起身跪在地上,不顾纪蔚渊的阻拦连连磕头。
“我会的。”
己未目光坚定,那女人伏在地上痛哭,纪蔚渊还想扶她,却感觉手上触感一轻,穿过她的手臂时扑了个空,他惊慌地收回手,再看那人的身体竟然成了半透明的样子,连忙再去看己未,己未却好像早已经想到会是这样。
“放心去吧,我会好好待他的。”
她的身影越来越淡,只是眨眼的功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纪蔚渊连连退了几步,“这是?”
己未平静地说道:“她早就死了,否则怎么可能看的到你。”
“死了?!”纪蔚渊惊道,随后又响起什么,惊慌地问:“那我也会像她一样?”
“不会的,你现在是死也死不透,活也活不了。”
“……”
没时间多做考虑,他们又立刻出了门。己未永远能轻易找到自己想要到达的位置,带着纪蔚渊穿街过巷走了几十分钟后就到达一处破旧的小区,又走进一栋楼内,到六楼时突然看到一户人家的门虚掩着。
己未连试探性地敲门也没做,直接打开房门走了进去,纪蔚渊连忙跟上。房间里一片狼藉,地上躺着一堆衣服和杂物,一只木柜也横在地板上,除此之外便再也没有发现。己未在客厅看了看,又转头往其他房间走了进去。
一片片刺目的暗红血渍出现在眼前,纪蔚渊猛地停下脚步,床上躺着一个满身是血的女人,很明显早已经死了,纪蔚渊不由地捂住嘴,很快又看到旁边蜷着一个小孩子,他也已经死了,全身浸满了鲜血,死相可怖。
己未看了看这房间,对他说道:“还差一个人,再去找找看。”
“好。”
纪蔚渊又去其他房间里转了转却什么也没发现,正在奇怪的时候突然发现阳台上似乎有血,连忙跑出去果然看到了另一具尸体,一个个头高大的男人趴在地上,后背插着一把菜刀,他身上到处都是伤口,血溅的遍地都是,看起来是这一家里死的最惨的一个。
己未也已经赶了过来。
“先生……”纪蔚渊本就感到奇怪,看到男人身上的伤更加想不通了,疑惑地问:“这怎么也不像她说的,是误死在自己手上。”
己未拧眉看着尸体不回话,突然又猛地转头,快速地往房间外面走去。纪蔚渊不解地跟过去,出门后立刻看到一个男孩子坐在楼梯上,他把头埋在双膝间,双臂也抱在一起,整个人都尽可能地蜷着,纪蔚渊忙去看己未,果然见己未有所动容。
己未走过去蹲在男孩子身前,一只手搭在他肩上,轻声说:“纬苑,是我。”
男孩子闻声抬头,他双眼紧闭,鲜红的血有如眼泪一样滑落,在脸上留下两道渗人的痕迹,纪蔚渊吃了一惊,己未伸手轻轻给他擦拭,脸上表情前所未有的沉重。
“我杀人了。”连纬苑哽咽地说,接着又有鲜红的泪水流淌而下。
纪蔚渊急忙说道:“先生,他也受伤了?”
“他一直有这个问题,不碍事。”己未简单回了句,又不厌其烦地给他擦拭,鲜血粘在他的衣服上也全然当做看不见。
“人不是你杀的。”己未对他说:“你小姨和我说过,他不慎死在了自己手上,和你没有关系。”
连纬苑却并不相信,他摇头,又问:“我会下地狱吗?”
“不会的,我保证。”
“可是我杀人了,而且是我小姨的丈夫。”
“我已经看过了,他真的是自己不小心摔死的。”
连纬苑又抬起头,他明明双目紧闭,纪蔚渊却感觉他好像正在盯着自己,很快他便证实了这一感觉,连纬苑突然开口道:“真的吗?”
不是在问己未,而是朝着纪蔚渊的方向发问,己未也面色严肃地看他,纪蔚渊连忙回道:“是的,他似乎是把刀弄掉想要去捡,却不小心摔倒,正好被自己的刀捅穿了。”
己未立即缓和了表情,他伸手抓着连纬苑的手站起来,说道:“你先和我回去,这段时间不要在自己住了。”
连纬苑没有说什么,任由己未把他拉了起来,随即又停下,把头转向大敞着的门。
“我会安葬好他们的。”己未安慰他说。
“不要管那个男人,他不配和我小姨在一起。”
“当然。”己未又转头对纪蔚渊说:“我们走吧。”
纪蔚渊想了想,走之前把那扇铁门关上了。
己未每次去一个地点时总会‘弄’出一条毫无人烟的路,这次带了一个双眼淌血的少年更加如此了,连纬苑一路低头不语,己未也一直沉默,纪蔚渊第一次看他明显地面露疲惫之色,也只好无言地跟了一路。
己未把连纬苑安顿之后便和纪蔚渊说起了他的事。
“他从小就是这样,双目失明,哭的时候没有眼泪只有血,父母非常厌恶他,后来被他小姨救到了自己家里,却还是被男主人赶了出来。”
“……”
“他六岁的时候我救了他。”己未又说:“那时候他受了很大的刺激,无论如何都想远离人群自己生活,我便给他在城市边缘找了个住处,虽然他看不到东西,但生活能力很强。他刚才不是能察觉到你吗?这几年他被生活逼的,感觉更加灵敏了。”
纪蔚渊感叹地说:“这也太神奇了,我还以为他也……”
“不会的。”己未打断他说,“只要我还在。”
“……”
纪蔚渊能看出他非常关心连纬苑,因为关心而愤怒到周身都弥漫着危险的气息,他又说:“我相信人绝不是纬苑杀的。而且是谁让纬苑知道了这件事,又是谁带着他小姨来的这里,这个人我一定会找出来。”
纪蔚渊问:“难道不是那人吗?”
他说的是谁,两个人心里都非常清楚,几乎在同一天发生的两件事表面上都是朝着己未来的,怎么看也是一个人的杰作,己未却摇头表示否定。
“应该不是。”
“?”纪蔚渊惊道:“难道还有其他人?”
己未却不知在想什么,沉默了一会儿后才说道:“只是感觉而已,这件事会弄清楚的。”
“……”
己未又说:“刚才你帮我向纬苑撒了谎,谢谢。”
纪蔚渊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只是觉得,如果是我弟弟的话我也希望这样。”
己未的语气又严肃了起来,说:“人绝不是纬苑杀的,我相信这一点,也要让纬苑相信。”
“您觉得他不信我们的话?”
“他只是暂时没精力去想罢了,或者觉得即使是自己杀的也没什么,但他毕竟只是个普通人,年纪也还小,怎么承受一条人命背在自己身上。”己未几不可闻地叹了声气,又说:“不过现在……”
似乎是要回应他的话一样,一片安静的宅子里突然想起连纬苑的尖叫声。
叫声过后又是哭声,两人立即中止对话,赶去连纬苑住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