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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消息

一天晚上,我正在考虑着我当时正写着的一本书――由于随着我努力,我越来越成功,

我那时已开始写我的第一部长篇小说了――便独自散步,回来时,我经过斯梯福兹夫人的住

宅。如果我关于日期的零乱记忆可信,那时我肯定已结婚1年左右了。我住在那一带时,虽

也常经过那里,但只要有别的路可绕,我一定不从那里走。话虽这么说,但白费事绕上一个

大圈,要走别的路也不容易,所以总的看来,我常经过那儿。

我急急经过那里时,除了向那住宅看一眼,从未作进一步的举动。那住宅一直沉闷阴

郁。最好的房间都不是临街的,那些窄小框条粗的旧式窗子无论怎么看都让人不快,看上去

总很凄凉地紧紧关着,百叶窗永远放下着。有一条小廊穿过铺石头的小院,通向一个从未启

用过的入口,有一个特别的楼梯圆窗,它也是唯一未被百叶窗遮住的一个窗子,亦透出无人

居住的荒凉气象。我不记得我看到那宅子透出过一线灯光。如果我是一个偶经此地的路人,

我大概会认为一个无儿无女的孤老死在里面了。如果我有幸对那地方一无所知,又总看到它

毫无变化的样子,我猜,我准会用许多离奇的推测来满足我的幻想了。

事实上,我尽可能少去想它。不过,我的思维不像我的身体那样走过它就把它甩在身后

了。我常常因它而生许多默想。我说的这一天夜里,隐约迷离的希望的幽灵,朦胧依稀的失

望的残影,以及在我起伏思绪中产生的经验和想象的交错,还加上对童年的回忆和对未来的

幻想,这一切混在一起,在我眼前游荡不停。在这种情形下,那住宅就格外能激发联想。我

走过它时正在沉思默想中,身边一个声音让我大吃一惊。

这还是个女人的声音。我马上记起这就是在斯梯福兹夫人客厅里的那个小女仆。过去,

她帽子上有蓝缎带,而现在都拆掉了,只扎了一两个让人看了发闷的深棕色结子;我猜,这

也是为了适应那家的变化吧。

“对不起,先生,你肯进去和达特尔小姐谈谈吗?”

“是达特尔小姐叫你来找我的吗?”我问道。

“不是今晚,先生,不过也一样。达特尔小姐前一两晚看到你经过,就叫我坐在楼梯上

望,见你再走过就把你请进去和她谈谈。”

我折回,我们往前走时,我问我的带路人,斯梯福兹夫人可还好。她说她的主人不太

好,常留在她自己的房间里。

我们来到住宅时,她指给我看花园里的达特尔小姐,由我自己去见她。她坐在一个可算

大露台的一端座位上,望着远处那么大的都市。那个夜晚天色阴沉,空中现出死灰色的光。

我朝暗下来的远处望去,惨淡的光下到处都可见到一些很庞大的东西凸起。我把这想象成是

纪念这个凶狠女人的合造配景。

我走近时,她看到了我,便欠身算是迎接。我觉得,这时的她比我上次见到她时更苍白

也更单瘦了,闪闪发光的眼睛也更亮了,那道伤疤也更明显了。

我们的见面并无亲切可言。上一次我们是忿忿作别的;她面露轻视之色,对此她并不加

以掩饰。

“我听说你想对我谈话,达特尔小姐,”我站在她不远处扶着椅背说道,并谢绝了她要

我坐下的手势。

“对不起,”她说道,“请问,那个女孩找到了吗?”

“没有。”

“她又跑走了。”

她看着我时,我看到她那两片薄薄的嘴唇在动,似乎迫不急待要把咒骂投到爱米丽身上

一样。

“跑走?”我重复道。

“是的!从他那里,”她笑着说道,“如果还没找到她,也许就再也找不到她了。也许

她已经死了。”

她那得意的残忍样子,是我在任何一张脸上都没见过的表情。

“希望她死,”我说道,“或许是她的同性之一对她抱的最仁慈的期望了。时间已使你

柔和了这么多,达特尔小姐,我感到高兴。”

她克制了不作理睬,但又轻蔑地转向我笑着说道:

“凡是那个优秀的受害的少女的朋友,也就是你的朋友。你是他们的斗士,维护他们的

权利。你想知道她的情况吗?”

“想。”我说道。

她难看地笑着站了起来,向近处把草地和菜畦隔开的树篱走了几步,高声说道,“过

来!”她就像在呼唤一头龌龊的畜生。

“你总不会在这里表现斗士身份和施以报复吧,科波菲尔先生?”她用同样的表情回过

头来看着我说道。

我低下头。不知道她讲的是什么意思。于是,她又说道,“过来!”然后,带着体面的

李提默先生回来。李提默先生带着不减旧日的体面神气朝我鞠了一躬,然后站到达特尔小姐

后面。达特尔小姐靠在我们中间的椅子上凝视我。她那恶毒和得意的神情真像是传说中的某

个残忍的公主;但说来也怪,那神情竟也有种女性的魅力。

“喏,”她不看他,却摸着自己那发颤的旧伤痕(这时的颤动或许是由于得意而不是由

于痛苦),一面傲慢地说道,“把跑走的事告诉科波菲尔先生。”

“詹姆斯先生和我,小姐――”

“别对着我说!”她皱皱眉头阻住了他道。

“詹姆斯先生和我,先生――”

“请你也别对我说。”我说道。

李提默先生一点也不失态,微微鞠一躬表示凡是我们最满意的也是他最满意的,然后又

说道:

“自从那个小女人在詹姆斯先生保护下离开雅茅斯后,詹姆斯先生和我就同她住在国

外。我们去了许多地方,看了不少国家。我们去过法国、瑞士、意大利,实际上,几乎到了

各处。”

他注视着那椅背,好像是对那椅背说话一样。然后,他轻轻用手在上面弹弹,好像是在

弹一架无声钢琴上的弦。

“詹姆斯先生的确爱那个小女人。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他处在自我伺候他以来所见到

的最安定的状态中。那个小女人很堪教化,能说各地语言,叫人认不出她本是个乡巴佬。据

我看,无论我们到哪儿,她都很受称赞。”

达特尔小姐把一只手支在腰上。我看到他偷偷看了她一眼后暗暗地笑。

“真的,那个小女人大受称赞。或因为她的衣着,或因为太阳和空气,或因为那么被重

视,或因为这,或因为那,她的确让人注意到了她的长处。”

他稍稍停了下来。她眼光烦乱地眺望远方景物,咬住下嘴唇以阻止嘴的颤动。

李提默先生把手从椅子上挪开,用一只手握住另一只,身子重心放在一条腿上,把他那

体面的头略朝前伸并偏向一边,眼睛仍朝下看着继续说道:

“那个小女人这样过了一段日子,有时显得没情没绪的。后来,我觉得正是她的那种没

情没绪和那类的脾气使詹姆斯先生厌倦了,事情不那么如意了,詹姆斯先生又开始躁动不安

了。他越躁动不安,她也就越糟;我应当说,在我个人来说,我夹在他们之间度过了一段困

难时间。情况就是这样,不断修复弥补,我相信,比任何人都想象的要持续得久些。”

达特尔小姐把眼睛从远处收回,又用先前那样的表情看着我。李提默捂着嘴体面地咳嗽

两下清了清喉咙,把重心移到另一条腿后又说道:

“后来,争吵和责骂变得太多时,一天早上,詹姆斯先生一早从那不勒斯附近动身了

(我们曾在那不勒斯有个别墅,因为那小女人喜欢海),声称过一两天就回,并交待由我负

责向她点破真相。为了双方幸福,他――”说到这里,又咳了一声,“一去不回了。可是,

我应当说,詹姆斯先生的行为实在是光明正大的;因为他提议,那小女人应该嫁给一个很体

面而又对她既往不咎的人,而且这人至少不比这小女人在正常情况下能嫁的任何人差,因为

她的亲属都很卑贱呀。”

他又把腿换了一下,并舔湿了嘴唇。我相信这坏蛋说的就是他自己,从达特尔小姐的脸

上我看出了对这想法的证实。

“这一点也交我负责说明。我愿做任何事为詹姆斯先生解除困难,使他和他慈祥的母亲

重新和解,要知道他那慈祥的母亲已为了他忍受了许多呢。于是,我负起那重托。我把他离

开的事说穿后,那小女人清醒后出人意料地狂暴。她完全疯了一样,必须使很大力按住她,

要不她就用刀自杀,或跳入海里,或朝石块地板上撞击头部。”

靠在椅子上的达特尔小姐面呈狂喜,几乎要表示对这家伙的声音表示喜爱了。

“可是,我谈到我所受委托的第二部分时,”李提默先生不安地搓搓手说,“那小女人

非旦不像一般人猜的那样对此安排感激涕零,反而显出了她的本来面目。我从没见过更胡闹

的人了。她的行为坏得惊人。她并不比一块木头或石头有更多谢意、感情、耐心和理性。如

果我不小心,我相信我会被她杀掉。”

“就为此我更尊敬她。”我忿忿地说道。

李提默先生低下头,仿佛说,“是吗,先生?可你还年轻呢!”然后又继续报告。

“简而言之,有一段时间内,必须把她身边可以伤害她自己或别人的东西都拿开,然后

把她严密禁闭起来。虽然这样做了,她还是在晚上跑掉了。她推开了一扇由我亲自钉的窗

格,坠落在下面藤藤蔓蔓的葡萄架上。打那以后,就我所知,再没人见过她或听说过她。”

“她大概死了,”达特尔小姐微笑着说道,好像可以向那受害的女孩的尸体踢去一样。

“也许她投水自杀了,小姐,”李提默先生抓住一个对什么人说话的机会这样答道,

“很可能。要不,她会得到船夫们和他们老婆孩子的帮助。由于在下层呆惯了,她总喜欢去

海边和他们聊天,达特尔小姐,还整天坐在他们的船边。詹姆斯先生不在时,我看到她整天

整天地这样做。有一次,詹姆斯先生发现她曾对那些孩子说过,说她是个船夫的女儿,很久

以前,她在自己的国家里时也像她们一样在海滩上玩;这让詹姆斯先生很不高兴。”

哦,爱米丽!可怜的美人!我好像看到她坐在远方的海滩上,和与她幼年时相仿的小孩

们坐在一起,一面想着如果她嫁给一个穷人后会有一个小小声音喊她妈妈,一边听那永远吟

叹着“不再归来”的隆隆涛声,这是怎么样的画面呀!

“一切已明白,再没什么可做的时候,达特尔小姐――”

“我告诉过你别对我说话吗?”她不无轻蔑严厉地说。

“你吩咐过,小姐,”他回答道,“我请你原谅。可是,服从是我的本份。”

“尽你的本份,”她马上说道,“把你的故事说完,然后滚开!”

“一切已明白,”他摆出好不体面的一副神情说道,并很驯服地鞠了一躬,“她是找不

到的了,我就去约定通信的地方见詹姆斯先生,把已发生的一切向他报告。结果我们争了起

来。我觉得,为了维护我人格,我应该离开他。我可以,也已经,受了詹姆斯先生很多气;

可他把我侮辱得太过份了。他伤了我的心。由于已经知道他们母子间不幸的反目,也知道她

大概会怎么忧伤,我就冒昧回到英国,报告――”

“为了我给他钱,”达特尔小姐对我说道。

“一点不错,小姐――报告我所知道的事。我想不起来,”李提默先生想了一会儿说

道,“还有什么别的了。眼下我失业了,希望能找份体面的活。”

达特尔小姐看了我一眼,好像是问我还有没有什么问题。

因为我正好想到一件事,我就说道:

“我想问这――家伙,”我不能勉强自己用更客气的词了,“他们是不是扣住了她家写

给她的信,或他认为她收到了那封信?”

他保持了平静和沉默,眼盯着地面,用右手每一个指尖巧妙地顶住左手每一个指尖。

达特尔小姐把头轻蔑地转向他。

“对不起,小姐,”他从冥想中清醒过来说道,“可是,虽说应服从你,虽说是个仆

人,我也有我的身份。科波菲尔先生和小姐你是不同的。如果科波菲尔先生想从我这儿打听

什么事,我冒昧地提醒科波菲尔先生,他可以把问题向我提出。

我有一个应当保持的人格。”

我心头斗争了一番后,把眼睛转向他说道:“你已经听到我的问题了,你可以把它看作

是对你提出的。你要怎么回答呢?”

“先生,”他不断把指尖巧妙的分开又合上,并答道,“我的回答要在一定限度内,因

为,把詹姆斯先生的秘密告诉他的母亲和告诉你是完全不同的事。我认为,詹姆斯先生一般

不会喜欢收到会令忧郁和不快增强的信;可也仅此而已,先生,我不想再说下去了。”

“没别的了?”达特尔小姐问我道。

我表示,我没别的要说了。“只有一点,”见他要离开时,我补充道,“我知道这家伙

在这场罪恶中扮演的角色,而且,因为我要把一切告诉从她小时候起就做她父亲的那位诚实

的人,我劝他少在外头露面。”

我开始说话时,他就站住了,和往常一样镇静地听。

“谢谢你,先生。可是,请原谅我这么说,先生,本国没有奴隶,也没有奴隶总管,私

刑是严禁的。如果他们那么干,我相信,他们比别人冒的险大。说到底,我去任何地方都不

怕,先生。”

说罢,他恭恭敬敬朝我鞠了一躬,又朝达特尔小姐鞠了一躬,然后就从他来时所经过的

树篱拱门走出去了。达特尔小姐和我默默彼此打量了一会儿;她的态度完全和她唤那人出来

时一样。

“另外,他还说,”她慢慢抿着上唇说道,“据他听说,他的主人正在西班牙沿海航

行;然后,在他感到旅行乏味前去满足他的航海嗜好。不过,这不是你所关心的。在那两个

骄傲的人中间,也就是母子之间,鸿沟比以往更宽了,几乎没有弥补的希望,因为他们两个

的心灵深处都是一样的,时间只使得他们都更固执,更傲慢。这也不是你关心的;不过,这

却引到我要说的事情上来了。那个被你看成天使的恶魔,我说的是他在海边烂泥里捡起的那

个下流女子,”她向我睁着那双黑眼睛,举起她那热情的手指,“也许还活着――因为,我

相信,某些下等的东西不容易死。如果她活着,你一定要找到那个宝贝,好好看住。我们也

希望那样,以免她再有机会诱惑他。在这一点上,我们的利害是一致的;所以我――想给她

这个麻木的坏东西感觉得出的伤害的是我――派人请你来听你已听见的话。”

从她的面容上我得知,已有什么人来到了我身后。那是斯梯福兹夫人。她伸手给我时比

(旧时)冷淡得多,而她那庄严也比旧时增加了许多。可我看出――并因此感动――她仍然

忘不了我对她儿子的旧情。她变化很大,那窈窕的身材已远无当年的挺直,那俊秀的脸上也

有了深深的皱纹,头发也几乎全白了。但她在椅子上坐下后,仍是个风度不俗的夫人;我也

还很记得,在我做学童时,梦中曾把她高傲明亮的眼光当做指路明灯。

“把一切都前前后后讲给科波菲尔先生听了吗,萝莎?”

“是的。”

“他直接听到李提默的话了吗?”

“是的,我已把你想让他知道的原因告诉他了。”

“你是个好女孩,”说罢她又对我说道,“我和你以前的朋友通过几封信,先生,但我

并没能使他重新认识到他的义务和孝心。因此,在这方面,除了像萝莎说到过的那样,我并

没有别的目的。我希望,用一种也许能使你带到这儿来的那个还算是好人的人(对他我很抱

歉,但我也只能说这么多)减轻忧虑的办法,也使我儿子能不再陷入一个仇人设的陷害圈

套,那就好了。”

她挺直了身子坐在那里,向远处直视。

“夫人,”我彬彬有礼地说道,“我懂了。我向你保证,我不会误解你的动机。可就是

对你,我也应该说明,由于我从童年就结识了那个受到伤害的家庭,我很了解她。如果你认

为那个受了这么大屈辱的女孩并没受到残酷的欺骗,而且现在还会愿意从令郎手里接过杯水

喝,你就大错特错了。她宁愿死一百次也不肯那样做了。”

“行了,萝莎,行了!”斯梯福兹夫人阻住了正想说什么的萝莎道,“没关系。由它去

吧。我听说,先生,你结婚了?”

我回答说我已结婚多时了。

“情形还好吗?在我过的安静生活里,什么消息也难听到。

可我知道,你开始成名了。”

“我总算侥幸,”我说道,“受到些称赞。”

“你没有母亲吧?”――她声音柔和地问道。

“没有。”

“太遗憾了,”她马上说道,“她会为你自豪呢,先生。再见!”

她怀着高傲的执拗伸出她的手,我接过了。在我手中,她的手很镇静,仿佛她的内心也

很平和。她的骄傲似乎可以制止她手上的脉搏跳动,并在她脸上蒙上一层面纱。她坐在那

里,从面纱后面向远方直视。

我沿着露台离开她们时,不禁打量她们俩怎样镇静地坐在那里凝望前方景物,她们周围

的暮色又怎样变浓重,怎样汇合。在那遥远的都市中,一些点得较早的灯在那里星星点点闪

烁着光;在东部的天空上,依然游走着死灰色的光,可是,从躺在城市和她们之间的那大片

宽阔的谷地里,升起一片海般的雾气;这雾气与黑暗混合,就像海水一样要把她们吞没。我

确实能记住这一切,也确实在想起它就感到恐怖,因为我再看到她们时,一片汹涌的雾海已

涌到她们脚下了。

细想着我听到的那些话,我觉得我应该告诉皮果提先生才对。第二天夜里,我去伦敦看

他。他常抱着找回他外甥女的这唯一目标从这里走到那里,可是在伦敦停留的时间仍比在别

处的多。那些日子,我无数次看到他在夜深时沿街而行,想从在那不合宜的时间仍在户外游

荡的寥寥人群中找到他想却又怕见的人。

在汉格福德市场的小杂货店楼上,他保留了一个住宿处,我多次提到过这地方。他那充

满慈爱之心的事业就是从那里出发的。我朝那儿走去。我打听时,听店里人说他还没外出,

我能上楼在他的房里找到他。

他正坐在一个窗前读书,窗台上放着一些他种的花草。那房间干净整齐。我一眼就看

出,那房间总是做了好迎接她的准备。他每次出去,总存总能把她带回家的希望。我叩门,

他没听见;直到我把手放到他肩上,他才抬起眼来。

“卫少爷!谢谢你,少爷!承你好心来看我,真是谢谢你!

请坐。非常欢迎你,少爷。”

“皮果提先生,”我接过他递过来的椅子说道,“别抱太大希望!我听说了一些消息。”

“关于爱米丽的!”

他很激动地把手放到嘴上。他认真看着我眼睛时,脸色都变白了。

“这消息并没提供她在什么地方的线索,可她不和他在一起了。”

他坐下来,聚精会神地看着我,很沉默镇静地听我说什么。当他渐渐把眼光从我脸上移

开,用手支着前额往下看时,他那庄重的脸上显出的忍耐使我大为感动,那使他的脸尊严乃

至有种美,我至今仍记得。他没**来讲半个字,也没动一下。他好像通过我的叙述在追寻

她的身影,而把一切其它身影全放过,好像那些都没存在过一样。

我说完了,他仍捂住脸,一言不发。我向窗外看了一会,就打量那些花草。

“你对这事怎么看,卫少爷?”他终于问道。

“我觉得她还活着。”我答道。

“我不知道。也许第一件事对她打击太大,她心里又一片纷乱――!她以前总谈到那蓝

蓝的海水。她在那么多年前就想到它,难道就因为那是她的葬身之处?”

他一面沉思着,一面用低微的声音这样吃惊地说,然后在那小房间内走来走去。

“可是,”他继续说道,“卫少爷,我过去就觉得她准还活着――无论是睡着了还是醒

着我都相信我能找到她――过去这念头引导我、支持我――我不相信我会受骗!不!爱米丽

还活着!”

他把手坚定地放到桌上,黝黑的脸上露出很坚定的表情。

“我的外甥女,爱米丽,还活着,少爷!”他坚定地说道,“我不知是从哪儿听说又怎

么听说的,可我听说她还活着!”

他这么说时,那样子就像一个受了圣灵感应的人。我在他不能很注意我时等了等,才把

我昨晚认为可取的办法解释给他听。

“喏,我亲爱的朋友――”我开始说道。

“谢谢你,谢谢你,好心的少爷。”他用双手握着我的手说道。

“如果她来伦敦――这是可能的,因为有什么地方像这种大城市这样容易藏身呢?她不

回家,除了躲起来,她又还能指望干什么呢?――”

“她不肯回家,”他悲哀地摇摇头**来说道,“如果她当初心甘情愿离开,她会回

来;可事实并非如此,所以她不肯回来了,少爷。”

“如果她到了这里,”我说道,“我相信这里有一个人比任何人都更容易发现她。你还

记得――请克制一下你自己听我说,为你自己那大目标着想吧!――你还记得马莎吗?”

“我们镇上的?”

一看到他的脸色,我就不用再做答了。

“你知道她在伦敦吗?”

“我在街上看到过她。”他答道,颤了一下。

“可是,你不知道,”我说道,“在她出走之前,爱米丽曾在汉姆帮助下接济过她。你

也不知道,我们有一天晚上遇到后在路边的屋里谈话时,她在门外听。”

“卫少爷?”他马上惊诧地说道,“在下着那么大雪的夜晚?”

“就在那个夜晚。可从那以后,我也再没见过她;和你分手后,我折回去想找她说话,

可她已经离开了。那时,我不愿意对你说起她,现在我也不愿意;可她就是我说的那个人,

我认为我们应该和她谈谈,你明白吗?”

“很明白,少爷,”他回答道。我们已放低了声音,几乎是低语了。我们就那样小声交

谈着。

“你说你见过他。你认为你可以找到她吗?我只希望能偶然地见到她。”

“我认为,卫少爷,我知道去什么地方找她。”

“天色已黑。既然我们在一起,能不能现在就出去,就在今晚去找她?”

他同意了,准备和我一起去。我不动声色地观察他,只见他仔细地收拾好那个小房间,

把蜡烛和点蜡烛的东西一样准备好,把床铺好,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件她的衣服(我记得我

见过她穿这件衣服),和些别的衣服一起折好,还拿出一顶软帽,都放到一把椅子上。他不

说这些衣,我也不说。无疑,这些衣已等了她许多许多个夜晚了。

“过去,卫少爷,”我们来到楼下时,他说道,“我几乎把马莎那个女孩看成我那爱米

丽脚下的污泥。上帝饶恕我,现在不同了!”

我们走在路上时,半为了和他交谈,半为了满足我自己,我问他汉姆的情况。他的回答

几乎和过去一模一样,汉姆还是那样,“好像并不关心他的生命一样过着;但永远也不抱

怨,大家都喜欢他。”

我问他,他觉得汉姆是怎么看待那导致他们不幸的祸根的?有没有危险?比方说,一旦

和斯梯福兹相遇,他认为汉姆会怎么干?

“我不知道,少爷,”他答道,“我常想到那个问题,可我怎么也想不通。”

我记得她出走后那天早晨,我们三个来到海滩上时汉姆的情形。“你记得吗,”我说

道,“他像疯了一样望着海,并谈到‘那下场’?”

“我当然记得!”他说道。

“你猜他那是什么意思?”

“卫少爷,”他答道,“我也曾多次向我自己问起这个问题,怎么也找不出答案来。有

件事很怪――我似乎觉得不好去多问他,哪怕他是这么好的脾气。他从前对我说话很恭敬,

现在也不会变似的,可他的心思很难摸得透。他的心思深着呢,少爷,我摸不透。”

“你说得对,”我说道,“这情形有时也使我心里急。”

“我也是,卫少爷,”他马上接着说道,“老实说,这比他去冒险行事还更让我着急,

虽说这两种都是他心里的变化。我不相信他会在任何情况下动武,可我希望他们两个不要碰

上。”

我们穿过神殿酒吧,进了城。当时,他不再说话;而是在我身边边走边一心一意想着他

生活中唯一的目的。他那种专心的样子使他在人群中显得很孤单。我们离黑衣教士桥不远

时,他转过头来,向对街一个孤零零走过的女人的影子指去,我便知道了――这就是我们要

找的女人。

我们穿过街道,向她追去。这时,我突然想到,如果我在一个比较僻静人少又不那么为

人注意的地方和她谈话,她或许对那误入歧途的姑娘更容易生出一个成年女子的关切。所

以,我劝说我的伙伴先不要和她说什么,只需跟着她;同时我也有种要知道她去哪里的模糊

想法。

他同意后,我们就在远处跟着,不让她走出视线以外,也不离她太近,因为她不时向周

围看。一次,她停下来听一个乐队演奏,我们这时也停了下来。

她走得很远。我们仍跟着。她走路那样子表明她要去一个常去的地方;此外,她又不离

开忙乱的街道,大概再加上跟踪一个人的神秘感,都使我更坚定最开始的想法。终于,她转

入一条很偏僻的黑暗街道,喧闹声和人群都被抛在街外了。于是我说道,“现在我们可以和

她谈话了;”我们便加快脚步,向她赶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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