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飘香,繁星点点。
院子里的梧桐树叶被风吹得飘飘洒洒。一片落叶,飘扬在半空中。顺着风向,从窗口进入屋子里,最终落在父亲的酒坛上。
一只粗糙的大手将落叶拿去,把它扔在一旁。他捧起酒罐,走到桌前。
“来,倾儿。尝尝为父酿的桂花酒。”
母亲摆好瓷杯,父亲亲自倒满。酒珠洒落,飘出一股淡淡的桂花香。
今天是我十七岁的生辰。母亲亲手为我做了桂花糕,父亲早早地就为我亲手酿好了桂花酒。这一年,是我们美好生活开始的新起点。这一天,是我们十几年来最幸福的日子。因为我们不用再去愁苦风餐露宿的日子了。
父亲把手中的酒杯换成了碗,满满的倒上一碗,一饮而尽。酒顺着他那满是胡渣的脖颈流下。
“倾儿,”母亲唤我,“快去给你父亲斟酒,跟他喝一杯。”
我抱起酒坛给父亲倒满,又倒给自己:“爹,女儿以后一定好好孝顺爹和娘。我先干为敬!”
我还不太会喝酒,酒辣刺激着我的喉咙,我硬生生的把浓烈的桂花酒吞下肚。呵出一口气,除了酒味,满口净是桂花香。
父亲喜爱酒,但从不酗酒。他常说一杯美酒,酒融真情。酿酒人要把真情酿进去,饮酒的人才会感受到酒的美味。所以,自打家里日子好转起来,他便开始自己酿酒。这坛桂花酒中融了父亲不少真情,爱情、亲情,还有对现在生活感到欣慰的心情。
母亲也拿起酒杯与我们畅饮,我们谈天谈地,好久都没有这么自在过了。
桂花糕被吃的只剩下残渣,酒坛的酒也只剩下底。
父亲大醉,他举着酒杯,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我的,我的倾儿现如今成了大姑娘了,爹一定给你找个好人家!”说罢便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相公,你就这么着急把倾儿嫁出去啊?”母亲玩笑道,“我倒是希望,咱们家倾儿能一直陪在我们身边。”
“哎——”父亲连忙摆手,扶着桌沿坐下,醉醺醺的讲道,“我是个粗人,虽然现在我们终于吃穿不愁了,但是,但是想起以前啊,还是觉得亏欠了你们娘俩儿……”
父亲的眼眶逐渐湿润,他用衣袖快速抹去泪珠。这是十五年来他第一次在我们面前哭。
我十岁那年,父亲还只是个替别人打猎的猎手,我们吃穿勉勉强强,住在茅草屋里。
母亲曾是名门的大家闺秀,跟父亲相爱后,受到家里人阻拦,她便与家人断了关系,随父亲闯荡。因为从前吃苦受累的日子,让父亲对我们十分过意不去。
“所以,”父亲又倒了杯酒,“我要让倾儿嫁的好!不能不能苦了她!”
我和母亲相视一笑,眼角浸湿。
心醉人醉,父亲就算有再好的酒量,也敌不过内心的欣喜。他用胳膊肘支撑在桌子上,粗糙的手掌托着脸颊,眼睛缓慢地一张一合。我虽没喝多少,但脑袋却眩晕得很。
“倾儿,回去休息吧,现在已经很晚了。”母亲起身去抚父亲,有些担心的看向我,“小心门槛,别摔倒。”
我点点头,叫母亲放心。
我踉跄的回到房间,倒在床上。呼吸喷出的桂花香在我鼻尖缠绕许久,伴着酒香和花香,我沉沉的睡去。
睡梦中,一股烧焦的味道把我从睡梦中呛醒,我头晕得很,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母亲闯入我的房间。
“倾儿!赶紧走!”
她拽着我的手便往外走,我的脑袋还没有完全清醒,磕磕绊绊的跟着母亲向外逃去。
母亲绕过着火的地方,眼看就要到门口和父亲汇合了,一股大火“哄”的一下子燃烧了整个大门。火势让我们不得不大步向后退去。
父亲被逼到角落。
“相公!”
母亲看到了被火所困的父亲,她撒开我,转身朝父亲走去。父亲一只手捂着嘴巴,一只手扇着烟雾,咳嗽声让他的声音变得十分沙哑:“快带着倾儿出去,别管我!”
我站在火势不大的地方不知所措,吸进的烟雾让我咳声不止。
大火蔓延整个屋顶,一个着火的梁木落下,父亲推走母亲,被掉落的火木砸倒在地。我赶紧躲着火焰跑过去,他的鲜血流到我的脚前。
父亲瞪着眼睛,满脸血迹。我捂着嘴巴,眼泪早已落得不成样子。
母亲推我让我走,不知是什么东西再次降落,狠狠地砸到母亲的身上。她没有站稳,我们一起倒下去,母亲一口血喷在我的脸上。
火舌****着我的衣衫,母亲趴在我身上一动不动,我的手上被血液浸染,眼泪不自觉的顺着眼眶一颗颗的落下。
我大声的哭着,哭到失声,我害怕至极。
我的手脚已经麻木的没了知觉,呼吸越来越困难,眼皮也越来越沉,眼前逐渐模糊起来。
昏昏沉沉中,一个粗犷的声音传来:“教主!有活人!”
我的意识还没有完全消散,有人移开了压在我身上母亲的身体。
“还活着吗……”
一个好听的声音传入我耳内,但耳边的声音却已开始变的扭曲。我闭上双眼,便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黑暗之中,我什么都看不见,什么声音都听不到,甚至都发不出声音,死亡般寂静。
“想尽一切办法让她恢复意识。”
又是那个好听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绝不能可惜了这张漂亮的脸。”
声音渐渐远去,黑暗中又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
良久,父亲母亲的声音开始在我耳边回荡:“倾儿,倾儿……”
“爹!娘!”我冲黑暗深处喊着。
我一个转身,便看到父亲和母亲站在我面前。
他们看着我,母亲伸手唤我:“倾儿,来吧,来吧……”
她像是要带我离开,我抬起手,却猛的发现母亲的嘴角流出鲜血,眼角也在流淌。而父亲不知何时趴在了地上,瞪大双眼,满脸是血。
我收回手,向后退去。
“不!!!”
我猛地睁开眼,喘着粗气。眼前暖黄色的床帘让我的心情缓和许多。
这是哪里?
“吱呀——”推门声让我一惊,我警惕的盯着帘子,听到桌子上放东西的声音。
不一会儿,帘子被掀起,一个长相清秀的小姑娘被醒来的我吓了一跳,马上又恢复神色:“太好了,您醒了!”
我疑惑的看着她:“你是谁?”
小姑娘微微一鞠躬,礼貌地讲道:“我是这里的管事,您可以叫我小莲。”
我放下警惕,转眼又看到桌子上摆的瓶瓶罐罐。
“那是什么?”我问她。
“哦,这是让您醒过来的草药,不管现在用不上了。”她说罢,便转身将药品收到托盘上,“我这就给您拿下去。”
“先不急!”我叫住她,“你来一下。”
她听话的放下手里的东西,连忙走来:“您有什么吩咐吗?”
“请你先告诉我这是何处?”
“这里是南城之主的府邸。”
“南城之主?”我有些惊讶,但突然想到父亲和母亲,我猛抓住小莲的衣袖,急切地问她,“我爹娘怎么样了?!”
小莲摇摇头:“请您节哀顺变。”
我缓缓放下抓她的手,眼泪涌出。心中的悲痛让我无法忍受的嚎啕大哭。我紧抓被角,内心的伤痛让我恨不得把它撕烂。
小莲俯身安慰我,轻轻抚着我的后背。
片刻,我镇静下来了,抬手拭去眼泪:“小莲,替我感谢城主的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但家父家母因大火丧命,尸骨未寒,我必须回去给他们找个安息的地方。”
小莲听懂了我的意思,但却婉言拒绝:“可城主说过,如果您醒来,不准踏出这个房间半步。等他回来,您可以亲自询问他的意见。如果我私自放您走了,恐怕……您就不要为难小的了。”
“那敢问,城主何时回来?”
小莲摇了摇头。
我倒是在南城里听说过,这南城之主做事心狠手辣,冷血无情,处罚人的手段更是花样百出。人们称他为魔君,南魔君。落到他手上的人,宁愿求得一死,也不愿活着被他所折磨。
不过,这样的一个人,他为何要救我?只因我是他南城的百姓?
“小莲,我躺了多久?”
“三天。”
三天?
一想到父亲和母亲的尸骨在外三天未被安置,我的心里就惴惴不安。
鼻尖一酸,为什么我还活着……
我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回到那座被火烧成灰烬的房子里,去安葬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