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映入眼帘的只有血。
高长恭清楚的记得自己母亲被处死时的情景。
那时,他才十岁。
母亲却被当做妖女。
被实施绞刑。
行刑前,母亲拉着他的手。
说:“不要恨,他们只是被迷惑了双眼。”
但,怎么可能呢?
他每日午夜梦回的都是母亲在人世的最后一刻。
她走之前的微笑。好似这尘世都与她无关。
倾城绝世的脸上是满不在乎。
她在这世界上唯一在乎的,是她的孩子。
就算他是自己和最恨之人所生的儿子,她也爱。
他,好像跌入了无尽的深渊。永远不能挣脱。
年幼如他,竟也恨上了自己的父亲,北齐的王候。
他被囚于自己的心牢。就算在睡梦中,也无法释怀。
眼前迷迷糊糊的光亮传来。
高长恭挣开黑曜石般的双眼。
许南鸢托腮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写着方子,眼睛也未抬:“梦里,你梦见了什么?”
他一怔。
过了一会才知道她言中所指。
他在梦里,叫出了他爹娘的名字。
无疑于暴露了他的身份。
有时,表象体会不了人的内心,而梦境,却实实在在是人的心中所想。
他辩驳不了。
他犹豫了一会。
“其实,我,是高长恭。”他还是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之前,他对许南鸢说辞而是自己是迷失路途的采药人。
现在回想起来未免疑点重重。
她一笑。“我早就知道了。”
“这里是无霜城,我是许南鸢。”
无霜城?
这个世人从未见过真容的无霜城?
他的表情微微一滞,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自己就这么好的运气,受了一次伤便遇见。
“不然呢?你还以为有人能在这冰天雪地中生存下去?”
朱唇轻启。
许南鸢粲然一笑,是六月的花朵,却浓郁到了盛极而衰的模样。
一只蝴蝶在她眼角逶迤翩飞,像是引燃了一束火光。
原来,一个人,也能美成谪仙般的潇洒。
但,这终究还是许南鸢不愿意的。
从小到大,她像是神一般,受他人的崇拜。
也有无数人羡慕她的好运。但是,期待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她不能做自己随心所欲的事,也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
她就像是一个提线人偶,木然的接受。
所以,她必须不断的进步。
有时,真的很烦心。
他们两个,倒是同病相怜。
都是为他人而活。
自己想要的,得不到。
也因为如此,他们以后才羁绊了一生。
越得不到,越纠缠。
越纠缠,越得不到。
高长恭一惊。
她,实在带给了高长恭太多惊讶。
不知是惊喜还是惊吓。
“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许南鸢淡然。
“请讲。”
高长恭原本以为,许南鸢的性子便是这样,不喜讲话。可知道相知相熟了之后才知,她也是个小姑娘,也活泼可爱,只是,在他人眼中是稳重的罢了。
“我的母亲,是我父亲一生的挚爱。
可皇家之爱,注定不是长久的。
自我记事以来,父亲便从来没有去看过母亲。
我一直以为,父亲对母亲是没有感情的。
直到我母亲被人诬陷为妖女。
当时父亲只是一个小小皇子,没有靠山,怎么能够保得住母亲呢?
那时,我几乎崩溃。断定,父亲会全然不顾母亲的生死。
而我父亲,在皇祖母的宫殿前跪了一天一夜。
可还是无济于事,皇祖母认定的,便一定要做。
母亲还是死在了我的面前。
后来我才知道,父亲一直以来不去母亲那,是因为其中有个令人痛彻心扉的约定。
母亲的确生于蛊毒世家,可她却丝毫没有动用它去害人的心思。
皇祖母却认为是大患,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时刻要我母亲性命。
父亲只得与皇祖母约定,不再去找母亲,皇祖母便保我母亲性命。
父亲只得狠心再也不去。一次醉酒之后,他还是忘记了约定,到了母亲的房中。
醒来后,他懊悔不已,虽然封锁了所有消息,但还是被皇祖母的人知晓。
不久,就有人诬告母亲精通治蛊之术,图谋不轨。
一直以来,我都在想,如果那天父亲没有喝醉酒,没有去母亲那里。
她肯定还在,就算没有父亲,我也可以好好陪她到死。
可就是这么造化弄人。
我一直都怨恨父亲,怨恨所有人。
心中理智告诉我,不要恨,而我却控制不住。
放了疯要为母亲报仇。
就算那人是皇祖母,我不能奈她何,但我至少可以找出当年诬告母亲的人,让他罪有应得。
我才发了疯的努力。
我大仇已报,可我还不开心。
我出征魏国,没料到中了埋伏。才迷失了途径,晕倒在雪山。
后来,我遇见了你。
然后。
你便救了我。"
他笑了。
笑得那么自嘲,眼中却是无边的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