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伦走过因为长期封锁而显得有些萧索的大街,前方是一轮斜斜坠落的夕阳。
像他这样总是不带随从又不骑马的“领主大人”实在是有些特立独行,不过几次之后也就没人再关注这件已经不算新鲜的小事。当然,镇民们至少还知道避开他前进的路线,注目礼也是避免不了的。
安娜为瓦兰吉卫队安排的营地位于城镇的北边,靠近城门的位置。作为一处永久性的军营,这里不仅和城墙或是其他建筑之间都有着一大片防范火攻和夜袭的空地,而且还围上了高达三米的木墙,拐角处甚至能看到放哨的箭塔。
不过现在,无论哨塔还是木墙上都是没有人的……至少他所面对的这个方向没有。倒是营地中传来了喧闹与烤肉——没有酒,战前不允许饮酒——的香气,偶尔还能看到一阵跳跃的光斑——那是忽明忽暗的火光。
“嘿,路西安,你能用你那可爱的小玩意儿烤肉吗?”
“没问题,只要你能用嘴含着它。”
“还是算了吧,我可不想呼啦一下就被呛得满嘴都是——噢队长?”正大呼小叫地挥舞着烤肉叉子的同时,阿道夫从眼角的余光里瞥到贝伦走进了军营的大门。他立刻跳了起来,还状似亲密地用手臂圈着身边人的肩膀,将他一起拉起身:“路西安,看到了吗,那就是我们的队长!你看他那大块头,是不是很容易射中?”
不过对方显然并不领情。路西安一把拽开他的手,俯身对着贝伦行了一个有些繁杂的古典式礼节:“希腊火喷射兵百人队,百夫长路西安向您致敬,将军。”
“我说,固执的小路西安,”阿道夫也不以为杵,又笑嘻嘻地搂住他的肩膀:“忘了你那麻烦的礼节吧,队长可不是个爱好这些的人。”
贝伦没有说话,静静地打量着眼前这名百夫长。
平心而论,以外观来看,这个“小”字并没有什么问题:这种作为帝国机密的武器只被允许由纯粹的希腊人使用,而就像所有的希腊族裔一样,他有着纯黑的头发和眼睛,线条柔和的脸,以及希腊人式的身高——大概不到一米七,比只是刚好超过两米的阿道夫还要矮了一个头多一点。
不过这当然不是重点,重点在于……
“你们在明日的军事计划中如何安排?”贝伦决定直白一些。
“殿下怀疑敌方有所隐藏的可能性,因此让我的队伍跟随您,进行遏制冲锋的第一波打击和必要的狙杀。”
阿道夫仍然没有放弃任何一个插嘴的机会:“哇哦,队长,这是多么关心你啊!”
不过贝伦无视了他的干扰,而是继续刚才的话题:“一整只百人队?我连弓箭手也只有一半的人数而已。”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路西安略微抬起头,眸子里兼带着少许无奈与更多的自信:“虽然,作为同袍中的顶级部队,我的士兵拥有最好的喷射装置和体力,但也不可能指望携带太多燃料。不过您并不需要担心掩护我们的问题,近战上,我自认为还算过关。”
“那就这样吧。”贝伦耸耸肩,从阿道夫手里拿下烤肉的叉子:“不过……可以演示一下吗?作为长官,我至少需要知道该如何将你们投入战场。”
“没问题,请您稍等片刻。”路西安再行了个礼,然后跑向一边的营房。
趁着他去拿自己的武器的时候,阿道夫也笑嘻嘻地凑上来:“队长,我去给他找个靶子。”
贝伦看了他一眼,权且当作没有听见。阿道夫也不等他给出什么回复,同样跑了出去。
片刻之后,手持喷射器,背后背着圆筒的路西安又跑了回来。他熟练地将圆筒底端的一根软管连接在喷射器的后方,旋动筒侧的横杆,然后点燃喷口下方的一支微型火把。
“射程大约在抛射八十米,直射六十米,不过这是专供我们的特制,普通编制的话可能只有四十米。”路西安的声音里透出一点微微的骄傲:“点射单个目标可以射击四十次,连续射击和覆盖抛射要看情况。”
“那这个呢!”阿道夫的声音远远传来。贝伦抬头看去,却发现他正牵着一头牛:“不知道这样烤熟的肉块是否有什么区别!”
嗤。
看似并不快的火线跨过数十米的距离精确地命中了牛头,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悲鸣,这可怜的动物就带着完全变成焦炭的头部倒了下去。
清晨。
或许是因为有些起雾的缘故,众人的视线中泛起淡淡的白色。
战士们已经穿好盔甲,在城门外站成疏散的三个长条形小方阵。雾气在金属甲胄与武器上凝结成一颗颗水珠,反射出微弱的七彩光芒。
里奥和查尔斯站在城头上。
贝伦出外作战的时候,他们就是镇中“实际上的”最高军事长官。不过此刻二人的表情都不太好看:查尔斯是因为自身还没有恢复过来的缘故,不得不带着第二百人队留守;而里奥则是因为这麻烦的天气——除非完全使用金属构件,否则只有在晴朗干燥的时候,弓箭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不过另一个人却对此感到非常愉快。
路西安抬起自己手中的喷射器,再次小心检查着后方的软管接口。他的鸭面盔被夹在腋下,以防止挡住视线。作为这种武器在帝国中最熟练的使用者之一,他的部队可以轻而易举地顶着更大的雨水将火焰倾泻在敌人身上,可那些原本因为射程而异常讨厌的弓箭手们却绵软无力得多。虽然骑兵部队的冲锋依旧能对他造成很大的威胁,但又有多少马儿能顶住希腊火的直射呢?
“队长,实到弓箭手60人,希腊火121人,再加上我们这儿77个,人齐了。”站在队伍的正前方,阿道夫汇报完毕人员情况之后,又提起了另一个听起来不太好的话题:“不过我们连一个旗手和鼓手都没有……后面那群家伙倒是有哨子,不过是小队用的那种。”
“旗手?鼓手?”贝伦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刻意加大音量,让自己的声音能够被所有人听见:“阿道夫百夫长,难道你见过踩着鼓点拔萝卜的人吗?我们不过是去收割些比萝卜更不危险的东西罢了。”
话音刚落,他的身后就爆发出一阵哄笑与欢呼声。举着喷射器的步兵们虽然因为纪律而原地沉默着,但脸上也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好吧,您是对的,队长。”阿道夫摊了摊手,走到他左侧落后半个身位的位置,然后转过身,同样大声地吼了出来:“听到了吗弟兄们!跑得慢的人只有一根萝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