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了,一轮圆月嵌在天际,月光挥洒,茫茫大地上到处是一片如水的清辉。
萧云躺在床头,双手枕着后脑勺,从窗口望出去,凝望着夜空,呆呆出神。这是他来到天玄宗的第一个夜晚,也是与妹妹萧雨天人两隔的第三个夜晚。
夜,是出奇的静。月,是出奇的冷。
此时已是深夜,天玄宗上下一片宁静,除却高高塔楼上守夜的弟子,众人皆已沉沉睡去。萧云心乱如麻,一闭眼,妹妹温柔娴静的面孔便浮现在脑海中,惹得他阵阵心痛,又禁不住回想起那晚的满地尸体,满地鲜血,愈觉心情烦乱。既然毫无睡意,索性披衣起身,出门闲走。
他初来此地,不知路途,只沿着阁楼前一条清幽小路缓缓前行。道路两旁是一片紫气莹莹的紫竹林,根根紫竹在微风抚动下晃来晃去,无数竹叶摩擦,发出“沙沙”的响声,使这夜晚显得格外静谧美好。
萧云烦闷的心情刚有所好转,突然一道黑色的影子“忽”一声从他面前掠过,显得分外诡异。萧云悚然一惊,下意识便想转身逃跑,又转念想到自己挚爱的妹妹都已经已死去,又何必过分看重这区区性命呢?索性不闪不避,在原地定了定神,反而撒开脚丫子追了过去。
前面那黑影速度极快,如夜间行走的幽灵一般飘过,所行处,但听一阵细微的风响,却是连一片竹叶也未带起。萧云在后面直追得气喘吁吁,也赶不上那人脚程。转过一道弯,再往前看时,面前已不见那人身影。不由大吃一惊。以为遇见了鬼魅,他此刻虽已将生命置之度外,到底只是个孩子,见到这般奇事,心底先自慌了神,一声低叫,转身便往来路跑去。
一转身,却又吓得他几乎叫出声来,原来在他身后,竟赫然站着一个紫衣老者,那老者一头银发如雪花一般,斜眉入鬓,生一张威严的国字脸,脸上却带着一股子邪气。腰杆倒是站得笔直,如一棵松树一般,他正定定看着萧云,微笑道:“小家伙胆量倒是不小嘛。”
萧云见那人面目含笑,言语温和,却似对自己没有恶意,一颗心放下大半,又见他年纪已近古稀之年,更能在这防卫森严的天玄宗肆意行走,想必是宗中长老。慌忙行礼道:“小子萧云,无意跟踪长老,还望长老恕罪。”
那老人诧异地看他一眼,一声轻笑道:“长老?我看起来很像这天玄宗那群老不死?”又道:“原来你叫萧云啊,真不错!”说着鬼魅一般欺身上来,抓起萧云右手,一股真元在萧云体内游走了一圈,眼睛一亮,道:“不错不错,老夫却是好运,一出门就碰到你小子。”
萧云不解老人话中之意,又听他语气不像是天玄宗的人,忍不住开口问道:“前辈不是天玄宗中人吗?那您为何出现在此处?”又想起这老头骂大长老等人是老不死,有些生气的道:“大长老是好人,是上仙。我不准你骂他!”
“上仙?哈哈……”那老者闻言一阵错愕,突然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一般,哈哈笑个不停。半晌才道:“老夫不知比那老小子厉害多少倍,尚且不敢自称上仙,他也配得起这个称呼?”说完见萧云脸色一沉,连忙改口道:“嗯,我的意思是那大长老虽然尚不能称仙,不过一身玄功出神入化,行事光明磊落,实在是我辈楷模,倒也是让人敬佩。”那老人强忍住好笑,一个大大的马屁抛出,连自己都觉得一阵恶寒。
萧云却对这话极为受用,还像那人夸的是自己一样。面色略为和缓。又问道:“前辈自称不是天玄宗人,敢问是前来做客的?”
那人笑了笑,道:“做客也勉强算得,只不过主人不知,知道了也怕是不会欢迎罢了。”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碧幽幽的玉符,在月光映照下闪过阵阵绿光,显得颇为神奇。那老人笑道:“你可知这是何物?”
萧云摇摇头,道:“我看这东西上面隐隐有神光流动,想必是件异宝,我却认不得。”
那老人得意洋洋,却似有心卖弄,挤眉弄眼道:“此物名唤天玄令符,乃是天玄宗历任掌教的传位信物,更隐藏着一个惊天的大秘密,自然算得上是世间绝无仅有的异宝啦。”
萧云一阵惊呼,万万没想到这一块小小的玉符竟有如此大的来头。忍不住再度问道:“既然这东西这般宝贵,你却从哪里得来的?”
那老人又是一阵得意,道:“这个嘛,月黑风高夜,自然是老夫顺手偷来的。”
萧云闻言大惊,脸上却不动声色,有心要套他的话,突然一声冷笑,轻蔑的道:“哼哼,如此重宝,天玄宗各位长老怎能不严加防范?偷?你还真当我是三岁小孩啊!”说完鄙视的看着他,脸上分明写着“我不信!三个大字”
那老者见萧云这般反应,却似有些急了。解释道:“当然了,凭天玄宗对这东西的宝贝程度,一般人当然下不了手,可老夫是谁?可是那大名鼎鼎的……”一句话未完,及时反应过来,恼怒道:“小滑头,你小子居然敢套老夫的话!”
萧云无所谓的耸耸肩,冷笑道:“话是你自己说的,爱说不说,可不关我事。你说你是大名鼎鼎的什么?”见那老人气咻咻的不答言,也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又接着道:“我敬你年老,是以叫你一声前辈。可你夜闯别人宗门,盗人宝物,却不是贼?”
老人闻言大怒,道:“好个胆大包天的小子,竟敢污蔑老夫!”说完大口喘着粗气,却似在压抑心中火气一般,突然间一愣神,又展颜笑道:“不知者不罪,你说老夫是贼,老夫却不怪你,只因你不知道其中内情罢了。”
说着扬扬手中令符,道:“这东西,在这儿已经不安全了,老夫自是该为它找个安全的所在。”
萧云一声冷笑,淡淡道:“说的倒是好听,可谁知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再说了,天玄宗是有名的修行大派,宗主李若云更是天下一等一的大高手,在这里都不安全,放眼天下哪还有什么安全之地?”
那老人听说,意味深长地看萧云一眼,淡笑道:“天玄宗本是很安全的,正是因为多了某些人,才不安全呐!”
萧云听说,大是不解。却待要问,被那老人一挥手打断。道:“本来老夫也愁着要把这东西放哪儿,才能躲过那群魔崽子的搜查,不过今日倒是好运气,凭空便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说罢无比慈祥的笑道:“小兄弟,我给你表演个戏法如何?”说完不待萧云答话,闪身上前,抓起萧云右手手掌,把那块碧绿玉符放到萧云手心,萧云只感觉手心凉凉的,却似握了块冰。又见那老人脸色一沉,喝道:“看仔细了!”一股真气顺势进入他体内,运行了一个周天,汇聚在他手掌,那块玉符却是慢慢升温,只一会儿就变得无比烫手,正想甩开,却被那老人一把抓住手掌,使他动弹不得,口中还念念有词。
萧云但觉得整个右手自手掌往上渐渐失去知觉,几个呼吸间便蔓延至全身。自己竟是一动不能动了,他刚想要大声呼救,却是连嘴巴也张不开。一时间心中大骇,料知无幸,不由得心下一片自责。骂道“萧云啊萧云,谁叫你有那么大的好奇心的?这下落入敌人手中,却是没人来救你了。你这条贱命死不足惜,可小雨大仇未报,你就是死了,又有何面目见那九泉之下的爹娘和小妹呢?”
一番胡思乱想之下,突然又觉得手心再次一凉,全身上下一片舒坦,就仿佛浸泡在温泉中一样,每一块肌肉,每一个细胞,都仿佛喝足了水的小草,满是欢欣之意。他禁不住发出一声舒服的呻吟,还来不及好好回味那滋味,就感觉自己的屁股被人狠踹一脚,身子向前直冲出几步,方才止住去势。一睁眼,便见那老头气呼呼的看着自己。
“你小子爽了吧?你爽了老夫倒是不爽了!”那老头咧嘴骂道:“天玄宗这群老不死的笨蛋,蠢货,拿着宝贝不知利用,居然把它当什么劳什子掌门信物,最后还不是便宜了你这小子。”言语中脏话连篇,全然没有了适才那份世外高人的意思。
见萧云傻了一般盯着自己,老人越看越觉得不爽:为啥受苦的是老夫,平白就失了十年功力,得便宜的却是这傻小子?忍不住啐了一口。放出飞剑,身子一纵便到了空中,刚欲离去,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冲萧云恶狠狠道:“小子,小心那狗屁宗主,别傻的跟猪一样!”
正欲御剑离去,却听萧云大喊一声“且慢!”
老人回头骂道:“小兔崽子,你还有何事?”
却见萧云一脸愤愤道:“你把我宗至宝放到何处去了?”
老人在空中险些摔下来,沉默良久,似是在强行压抑心中怒火一般,大骂一声:“滚!”
说着如流星一般掠过天际,仿佛一秒也不想再待下去。
随着他的离去,一道飘渺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从天际传来:
“天选者,你好自为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