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慕容筠风身后，一直到选秀结束，他连一个眼神也没有给我。
我想起尚蓉的话，得了怪病，像个孩子似的六殿下……十七岁了吗？
我是那么卑微地站在整个东梁最高贵的人物中间，他们的一句话，就可以决定我的命运。
慕容筠风面无表情地端坐着，眼睛里却流动着摄人心魂的光华。假以时日，他的病好了……将会是怎样的风华绝代！
这个美得模糊了男女界限的六皇子，我曾多么熟悉这张神情淡淡的脸，此刻竟是那么陌生。我有些拿不准了，他会不会放我出宫？
时间是那么漫长，我站得腿酸疼无比，快坚持不住的时候，才又一次在此起彼伏的“皇上起驾”和“吾皇万岁万万岁”声中结束了。
慕容筠风的寝宫，是我从来没见过的奢华。我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黄金用来作为装饰，随便刮下来一点就够普通人家活一辈子了！还有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虽然慕容筠风名义上由皇后娘娘扶养，但是娘娘应该不会对曾经得皇上盛宠的李贵妃诞下的皇子如此好吧？
想必是皇上暗中的优待了。
“六殿下？”
“叫我筠风！”他皱了皱眉。精致的五官和周围奢华的一切相得益彰，少年挺拔的身姿贵气逼人，毫不掩饰。与在御花园时的低眉顺目判若两人。他的眸子就像驱散了云雾之后的月亮，格外明亮。
“奴婢不敢。”
“不敢？”他皱了皱眉，似乎对奴婢这个词不满，“我看你没什么不敢的啊！连皇帝都敢骗！”他夸张地叫着，在皇上面前恭敬的样子全然不见。我熟悉的那个穆风又回来了。
居然直呼皇帝？我有些好笑。
“奴婢知错！”我也用了同样夸张的口吻，“六殿下恕罪！”
“那我怎么责罚你好呢！”他煞有介事地作沉思状，“就罚你跪他个三天三夜！”
“是！”然后我们一起大笑。
“那个……我饿了。”我有些不好意思。
“传膳！”
很快便摆了满桌的饭。
“这么多？你也太奢侈了吧！就像你以前一样就行，别因为我浪费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么丰盛的晚饭。
他愣了愣，“我平日就是这样的，你的品级……还不够加菜。”
我咽了口口水。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肚子。
“你能吃得了这么多？”
“吃不了倒了。”
“你……知不知道这一顿饭的花费够我们全家吃一年了！”
他有些难以置信。
“快吃吧快吃吧！饿死了。”我也不再废话，反正花的不是我的钱。不知道爹娘现在怎么样了，他们可能一辈子也吃不到这样的饭……
我夹了一筷子肉，想起小弟弟云惜最喜欢吃肉了，可是一直到现在六岁都没吃过几口……心中酸涩。
我毫无吃相可言地狼吐虎咽了起来。不多时，满桌的美食已经下去了大半。
随手擦了擦嘴。
“快吃呀？”
“你现在这个样子，还真……丑。”
我撸起袖子就要跟他理论。
“参见太子！”
我看见筠风皱了皱眉，我也放下了筷子。清润的声音响起，却让我的心沉了沉。
“本太子从母后宫里出来，左右无事，来看看六弟，不会不欢迎吧？”他缓步走来，代表太子身份的明黄映得整个宽敞的寝宫都亮了许多。当真是春风得意。
筠风眼中的阴郁一闪而过，随即便换上了一副不谙心计的样子。
“皇兄来，臣弟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不欢迎？”他浅浅笑着，上前几步算作迎接。
“呦，这美人不是父皇赐给六弟的侍妾么，看来甚是得六弟的心？”风流太子邪魅一笑，状若无心。
“父皇赏赐的，当然是最好的。”笑意不减，只有眸中极快地闪过一丝不悦。
“只是不知……父皇要是知道美人儿的容貌并不像他所看到的那样不堪，会不会更加满意？”说着，一只养尊处优惯了的手抚上我的脸，指腹轻轻摩挲。看上去很是轻挑。
从他身后的铜镜里，我看到画得极为逼真的斑点被他擦去，露出原本白嫩的肌肤。我的心沉了沉。欺君之罪，在他口中轻轻吐出，一句随口的夸奖，却关乎着我的生死。
人命，果然是个不值钱的东西。我看见铜镜里那张素面朝天的脸露出一个嘲讽的笑，轻轻浅浅，却也倾国倾城。
“皇兄言重了，父皇身为一国之君，怎么会在意臣弟无伤大雅的小小玩笑？”轻描淡写，这件事的性质却截然不同了。由我的欺君，变成了六皇子授意的玩笑。我不知道该庆幸逃过一劫，还是该悲哀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我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我一个无足轻重的人，何德何能能让太子“挂心”？
筠风的生母去的早，纵然当年再得宠爱，如今也是一抔黄土了。太子如此这般，不是太子太过谨慎，就是筠风藏得太深。
不过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尽快出宫与小七团聚，其他的，都不重要。
“也是，父皇那么喜爱六弟，当然不会在意。新进的秀女甚多，应当多选些来服侍六弟才对。”
“谢皇兄关心，一个云初就够我心烦的了，若不是父皇赏赐的，一定送给皇兄。”筠风容色懊恼，似乎这些话都是肺腑之言。虽然我知道，他身为皇子就得事事小心，不落话柄，但是心还是抽疼了一下。
我的存在，的确像他们所说，是可以随便送人的物事。而在宫外，我是小七的掌中宝，爹娘的心头肉。这是我第一次离家，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到他们了。
“这可当真惜。”他叹罢，毫不掩饰地用惊艳的眼神看着我，其中隐隐藏着复杂难明的东西。他的语气听起来竟有几分由衷。不知是惋惜六皇子对我无意，还是真心惋惜不能把我带走，我绝对不相信是后者。
他这次来这里打探情况，或许要失望了。因为筠风没有说错，我们之间的友谊并没有强大到哪里。
太子走后，筠风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亲自打了一盆水，拧了热毛巾，擦拭我的脸。刚才被太子接触过的地方，他用力擦了好几遍。
看他认真的样子，不由有些好笑。
“你笑什么？”他蹙了眉。
“笑你可爱。”
“可爱？”他愣了一下，“你很喜欢他碰你？”
“太子殿下俊美无匹，哪个女子不喜欢？”我故意这样说。
“你仔细看看，我可比他俊美多了！”筠风把脸凑了过来，就快贴到我脸上了。
我一边推他一边说着，“的确是美！”筠风精致的长相，即使女子，怕是也难以相比。
他低笑了一下，“那你喜欢我碰你么？”
我不禁翻了个白眼，“我今晚去哪睡？”
他幽怨地看了我一眼，随手指了指。
他指的那个地方是他自己的寝宫。不过也是，我本来就是以侍妾的身份住在这里的。
能在他的寝殿睡，是我的“荣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