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我已经在皇宫见多了奢华的场面，可此刻的奢华还是超出了我的想象。我一身素净的粉红色衣裙，在众多莺莺燕燕中颇为突兀。
我没有丰厚的背景，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我又一次真切地认识到这里不属于我，我和周围的一派富贵格格不入。说不自卑，都是假的。
说是皇上大寿的家宴，或许是为了显示皇恩，长乐宫还是聚集了不少大臣。
我跟着筠风坐在除了那些妃子们离皇上最近皇上的位子上，和太子平起平坐，足以见得筠风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
我以前做梦也没有想过，自己会有朝一日和这样一群高贵的人坐在一起。即使我对权势并无奢望，但心里还是小小地激动了一把。
大臣们早早就到齐了，皇子们也三三两两地进了大殿。而那“专程为寿宴赶回来”的三皇子却是姗姗来迟。
筠风和前来客套的大臣们干了几杯，一只手自然地牵着我，使我在大臣不经意的注视下安定了不少。不得不承认，如果真的能做筠风的妻子，也不失为一桩幸福的事。
“想什么呢？”筠风见我发呆，用另一只手在我眼前挥了挥。
“想……你三皇兄怎么还不来。”我随口答着。
“想他做什么？”筠风好笑地勾了勾嘴角，“不过……他倒是给父皇准备了一份好礼……恐怕是要晚一些了。”
我随意地点点头，对他要送什么礼物完全不感兴趣。
“今日是朕的家宴，各位爱卿不必拘礼。”皇上端坐上首，穿着随意却不失华贵，倒也几分亲和。
“谢皇上！”
“谢父皇！”
并不异口同声的呼喊听上去其乐融融，皇上面带笑意，摆了摆手。
各位大臣依旧左右逢源，说话声不断，而皇上也跟皇后娘娘寒暄着，仿佛真是一对恩爱夫妻。其他几位地位尊崇的妃嫔也不觉冷落，我心底暗叹，当今圣上也真是个嘴皮子厉害的人。
“多日不见，六弟可有想我？”那个不正经的太子不知何时站到了我们这边，还揽着妆容精致，花枝招展的宋心莲。我总觉得他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样，或许风流只是一种伪装吧。
“太子皇兄还是那样张扬自在。”筠风笑语道，仿佛亲兄弟一般。皇宫里的人，都这么会演么？这样活着也太累了吧。
“人生苦短，不好好享受一番不是白白辜负了这良辰美景？”说罢，还不忘把脸凑到宋心莲那里，眯着眼惬意地嗅了嗅，“心莲，你今日用的什么香料？”
“殿下喜欢吗？”宋心莲掩面笑问。
“喜欢！心莲用什么我都喜欢。”太子爽朗一笑，一身水湖蓝低调奢华，说不出的风流俊美，即使说出这样轻挑的话来，也是清朗好听。
听得宋心莲一边掩唇娇羞地笑，一边在太子看不见的地方给了我一个得意的眼神。
可怜可悲的女人。
“众爱卿都到齐了，怎么还不见毅儿啊？”皇上威严的声音响起，还夹杂着不加掩饰的慈爱与纵容。
“三皇子到！”
“父皇，儿臣来迟了！”爽朗的声音很是自然，没有丝毫恃宠而骄，也没有歉意。
“快入座吧。不知毅儿给朕带了什么礼物？”
慕容行毅挑了挑眉，“待会儿您就知道了！”
“这孩子，可是越发无法无天了，敢跟父皇卖关子了！”话虽如此，语气却是没有半分不悦。
“儿臣不敢。”
“初丫头怎么蒙着面纱？”
这声初丫头听得我打了个寒颤。
“奴婢陋颜，怕冲撞了皇上与各位大人。”
皇上摆了摆手，“容貌这东西，也不过是一张皮相而已，不要太过在意了。”
“谢皇上教诲，奴婢铭记在心。”
觥筹交错。事隔多年，那场宫宴里的好些细节我已经记不清了，只是清楚地记得让我爱过恨过的人，出现在了这本不应该有他出现的地方。
他逆光而来，像置身一场幻梦，却清晰得毫发毕现。
也是这一天，改变了我原本快要到来的简单安宁的生活。
慕容行毅说这话的时候，我正在心不在焉地与筠风说话，“儿臣相信，父皇一定会喜欢的！”
“传。”
“草民李慕叩见吾皇！”熟悉的声音如惊雷般响起。
“初儿。”筠风桌下的手死死扯着我，但我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猛然开始狂跳的心。
“小七？！”他来皇宫做什么？为什么会被作为礼物？
寂静，死一样的寂静。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小七身上，尤其是皇上，神色莫测。
“抬起头来，朕怎么觉得……你有些面熟？”皇上缓缓开口，平静的口吻让我莫名觉得仿佛有雷霆万钧，蓄势待发。
我的世界里，此刻只剩下一声重似一声的心跳。
“草民，未曾有幸面见圣颜。”小七的声音平缓如常，不见丝毫慌乱，只是比平时少了几分温柔。
“哦？那是朕多虑了。”
“父皇！”慕容行毅怨怪似的喊了一句，“您夸赞的那篇国富论，正是他写的！”
“李慕……”皇上顿了顿，“朕就说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我心里暗松了一口气。
“皇上谬赞。草民所学，虽然浅薄，却有一腔报国的热情。”
“既如此，朕封你为皇子伴读，你意下如何？”
慕容行毅抢先道，“儿臣以为甚好。”
“李慕，你以为呢？”
“谢皇上厚爱。”小七谢恩，不卑不亢，气度不凡。
小七满腹经纶，就做一个皇子伴读？不是太屈才了？
小七啊小七……我竟然不知你有如此报国之志。你真的是因为想报国入宫的么？如果是为了我……也太委屈了。
“毅儿，你的礼物朕喜欢！”
“筠儿，你有什么礼物要献给朕？”
“回父皇……”我看出筠风打算拒绝。因为他什么礼物也没有准备。
“回皇上，奴婢想代六皇子献舞。”我低下了头，虽然也是担心筠风落下个恃宠而骄的名声，但更为重要的……是小七在这。我鬼使神差地开了口。
“不知初丫头要跳什么？整日看宫里的歌舞，朕早就看腻了。”
“回皇上，奴婢想舞剑。”
“舞剑？”
“是。”
“皇上万万不可！”那人坐在太子一侧，太子妃沈岚双的旁边。想必是沈丞相了。
“大胆奴婢！敢在皇上面前带剑？意欲何为！”
说完，一拱手，就差把忠心耿耿写脸上了。“皇上！此等包藏祸心之人断不能姑息！”
“爱卿多虑了，来人，上剑！”皇上声音依旧平缓，却冷了几分。
“皇上……”
“你且退下，朕不过看一个小丫头舞剑，爱卿不必如此紧张。”
“是。”
上等的好剑。整个剑鞘像粹了霜雪，隐隐带着寒气。还没出鞘便已经可以想像得出它的威力了。
“奴婢所习，不过花拳绣腿，实在不敢用如此珍贵的宝剑。”
“你且舞吧！”
我也不再推辞。一身淡粉色宫装，总觉得有些不应景。
衣袂翩飞间，不觉已笼了一层薄汗。
我偷偷打量着小七，却见他毫不避讳地直视着我，眼光很是复杂。
这套剑法是小七教给我的，没有什么杀伤力，只是锻炼身体而已。我不懂他当时为什么要教我这套剑法，但此刻，我还是觉得庆幸没有偷懒。
“啊！”我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却也无暇顾及了，心里咯噔一下，在天子面前失礼，可不是闹着玩的。
“小心！”李慕飞身而出，恰到好处地扶住了我，完美地完成了最后一个动作。
可是这姿势……我的脸一定很红。
静默了几秒。
“好！”皇上带头轻轻击了两下掌，面色阴沉。没有人跟着击掌，也没有人说话，气氛低迷。
太子玩味地看着我，俊美的眉目中写着可惜，“好一把剑，好一个美人儿！”
我暗道不好，白色的纱巾不知何时飘落到了地上。
“初丫头，说说看，你的脸是怎么回事？”皇上的语气平缓如常，听不出喜怒。
糟糕！早知道就不该献个什么舞！
“父皇，您刚才还说，容貌并不重要，如今怎的又在意起云初的容貌了？”开口的竟是久不出门，长年卧病在床的五皇子。
这话听来是为我解围，实际上却无疑是打皇上的脸。皇上这个父亲做得可真够失败，儿子们表面上恭敬亲近，实际上心里各自打着算盘。
而我……招谁惹谁了这是……一次又一次地被推上风口浪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