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筝睡下后,江凡拿抹布给他擦干净了脸,在床边的柜子上放好一杯温水,便退出房间。
江凡伸手抹了一把脸,叹气,想了想,去前厅拿了三水带来的食盒,去了乔眠的房间,不出所料,还不待她敲门,乔大公子就出声了,“进来吧。”
乔眠躺在塌上,已然换了一身衣衫,仍旧是一脸的淡然。
江凡打开食盒,“趁这饭菜还温着,先吃了吧。”
“吃不下……”
“也得吃,好歹垫垫肚子,吃完了再给我说说你们两发生的事情。”江凡布好菜,给他装了一碗汤。
江凡正要拿起饭碗开吃,外头章豪带着三水进来,朗声喊道:“江先生,乔公子可在?”
“在,在。”江凡连忙起身应答,低声与乔眠说:“坏了,忘记通知他们一声,怕是找了许久。”
“你快去道个歉吧,我就不出面了。”
江凡看他脸上还是不带血色,不由的有些心疼,你说今晚的这都叫什么事?
江凡只觉得心累极了,快步走了出去。
“先生,我们把客栈上下找了一遍,还是没有寻到小公子的踪迹,您看……”三水说。
江凡歉意道:“实在不好意思,小筝已经没事了,刚刚才哄他睡下,忘了跟你们说,让你们忙活了许久。”
“没事没事,小公子没出事就好。”章豪摸了一把脸上的汗,“这怎么了?三水说他情绪不太好?”
“这……其实这不太好说,小筝也不是普通人家出身,现在,也是为了他家里的事情忧心才这般的。”江凡摇摇头,叹息,“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小筝是个懂事的,等这阵子情绪缓一缓便好了。”
“那好那好,那先生,我先走了,先得去通知他们别找了。”只说了两句,章豪又告退了,留下三水,让她好生伺候着。
“三水,这里没事了,你明天再来吧。”江凡朝她拱手行礼道谢,“谢谢你了。”
三水慌忙摆手避开,“先生太客气了,三水先走了。”
江凡看她离开院子,带上了门,手插在袖子里,对着月亮叹了会儿气,回了房。
乔眠呆坐着,有些傻傻的看着江凡走近,手中捧着的汤还剩下一半,已然凉透,无一丝热气。
江凡又想叹气了,她觉得她这一晚叹的气比一年的都多。她把乔眠手中的汤拿了过来,两口喝完。
“江凡,我……”乔眠一脸歉意,却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没事。”江凡把碗放下,“吃不下就先不吃了,免得身体难受。”
自己却大口的吃着已经凉了的饭菜。
“其实……”乔眠犹豫,想了许久才说出他和李云筝之间发生的事情,“李云筝的母亲李大仁,官列正二品,户部尚书,姐姐叫李浩凌,三品大员。我家与这二人有深仇,于是曾调查过李府大半年,最后与当今的女皇,三年前的太女殿下联系上了。太女陛下见我与李大仁多年前出走的夫君长的有几分相似,便让我假扮成李勉,也就是与李正夫君一起出走的大儿子,回到了李家做间谍。拿到了李家与大明国私通的证据,并且发现李家是大明国二十年前便在我们大秦种下的奸细。除此外,李家还有谋朝篡位之心,她们下毒控制三皇女,而且准备了一个长相与三皇女一模一样的傀儡……”
乔眠突然停顿了下,眼光挪到门口处,停了半晌,才沉声继续说,“我把所有的证据交给了陛下,让陛下掌控了她所有的部下,让李家一夕之间,毁得……只剩下李云筝与他的十三名随从……”
站在门外的李云筝克制不住,一把推开了门,“你既然要说与江凡知道,又何必隐瞒这么多事,挑着来说?”
又不喊姐姐了,江凡瞪他,吞下了嘴里的食物,“来,你过来。”
“……”李云筝站着不动。
“臭小子,快过来。”
李云筝委屈的扁扁嘴,乖乖的走了过去。
江凡把他拉到身旁坐下,把剩下的汤递给他,“用内力温热一下,喝了。”
“……这么大一碗?!”李云筝想翻脸。
“你哥哥也得喝。”江凡赖皮的说。
乔眠不由的笑了。这叫一物降一物,江凡发飙,小公子就是再任性也得听着。
李云筝不满,但侧眼偷摸的看着脸色苍白的乔眠,只能屈服,乖乖的和乔眠一起把一大碗汤分完了。
小公子摸了摸肚子,抹干净嘴巴,赌气道:“帝都有一户人家,地位不高不低,仅仅是个五品员外,姓乔,一点名气都没有。但是乔家安郎的美名,整个景陵城没有谁是不知道的,有第一美人的称号,琴棋书画更是无一不通。年仅十五岁时在皇家宴会甫上一露面,便惊艳全场。”
“这乔安有一个弟弟,因为身子太弱,北方气候干燥寒冷,不适合他养身子,因此六岁起便送去了南方,从此再无音信。”李云筝冷下脸,死盯着乔眠。
乔眠脸色未变,微微低着头,两根手指缓慢的摩挲着,仿佛是在走神。
“我姐姐李浩凌,三十岁,正夫早死,在……咳,在床事方面有特殊的癖好,因此没有好人家的儿子敢嫁给我姐姐,我姐姐也从娶夫。但是她有强抢民男的习惯,五年前路上遇到了乔安,将他掳了回家,乔安知道难逃魔掌,撞墙自尽已保自己的清白。随后,尸体被母亲派人抛尸荒野。”
乔眠手指不自觉的收紧,平日里温润安静的眼眸也冷了下来。李云筝接着说,“乔家父母第二天听到儿子被姐姐带走的消息,上门来闹,讨要人不成,便一纸告状,告上帝都府尹,府尹是我娘的人,我娘为保姐姐的前途,把这状纸压下,然后扣上一顶蓄意谋杀,意图污蔑朝廷重臣的罪名,把乔家夫妻发配边城,在路途中,买通衙役杖打乔家二老,伤重而不得医治,死了。”
“……够了。”乔眠低声说,“这些我都很清楚。”
“那么,你就是乔安的弟弟对吧。”李云筝用陈述而肯定的语气问。
“我从没有否认。”
李云筝怔了怔,突然又嗤笑了出来,“所以,三年来,我一口一声哥哥,你是否觉得恶心?一个毁了你家庭的人这般亲热的喊着你,你怎么能受得了?”
安静了一会儿,乔眠这才摇摇头,可眼中带着怒气,“……你不是。”
“对,我不是杀你家人的凶手,可我的至亲是!为什么你不一起把我一起杀了,独独留我一人?”李云筝手指着乔眠,声声质问。
乔眠默,半掩着的瞳孔中满是隐忍的痛苦,半晌后反问,“那你呢?在崖上时你为什么不杀了我,甚至还要扑上来救我?难道我不是杀你家人的凶手吗?”
李云筝再次僵住身子,眼泪倾涌而出。
江凡夹了一块红烧肉,一边叹气一边分析着情况:乔眠只要看到李云筝,就想起自己的父母哥哥是如何惨死李家母女之手——而李小公子,见到乔眠,就想起家人的惨死有这位亲爱的哥哥参与的一份,也是爱恨难分,如此纠葛,谁又能断其是非。
他的泪水似乎激怒了乔眠,乔眠拉长了脸,瞪着李小公子:“那我十年好不容易才回家,最后却发现乔家已经覆灭时,你知道我的感受是什么?我想要直接杀进李家,上上下下杀个片甲不留你知道吗?”
说着说着,乔眠彻底激愤了起来,“我没有直接杀了他们,或者去把他们折磨至死来祭奠我的父母兄长就已经算好了,我自认我没有做错,你现在能指着我的鼻子对我撒气,不过是凭着我们这两年相处的情分,不过是凭着我对你的愧疚!可等着情分被你消磨殆尽了以后,你以为我还会一直让着你吗?”
乔眠也觉得委屈,只是忍着泪,胸口一阵阵的闷疼。
江凡一边听二人说一边吃,最后抚摸着撑住了的肚子,感叹着剧情之精彩,恨不得鼓掌喝彩一个。李云筝却被乔眠的话梗住了,不知道该分辨些什么。
乔眠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深深的喘着气,好一会儿才平静了下来,接着说:“我那时好容易找到门路,联系上了太女。彼时正是太女与三皇女党争时期,在太女的帮助下,我进了李家,把情报告诉她,然后就发现李大仁最大的秘密,一个唯有她们母女二人才知道的秘密。”乔眠嘲讽的笑着:“我还能说什么,只能感叹天助我也,如果光凭你们李家犯下的个别的罪,我怎么能够让陛下下了决心把你李家势力一分不留的除去?若是李大仁她当真一身正气!李家又何愁覆灭?按照这皇帝的性子,她自然不会亏待良臣。”
李云筝还能说什么,只能瘫坐下来,泪如雨下,江凡担心的看着两人,担心乔眠的伤,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无奈的看看乔眠,希望他能恢复平静。
乔眠却冷着脸,一副无比疏离的样子,“李云筝,你要知道,我并不欠你什么,如果你要报仇,你尽管来杀了我,不要摆出这幅样子。”
啧,这话都说出来了,绝交的前奏啊,江凡连忙劝他:“阿眠你冷静下……”
李云筝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
乔眠吐气,有些艰难的蹲在他的身边,认真的说:“我不忍伤你,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母姐伤了多少人,多少家因此支离破碎?如果我不够理智,我会朝陛下把你大姐要过来,我会把她关押起来,折磨的她想死都死不了。”
“……可是她对你这么好。”
“所以我并没有动用私刑折磨他,但她做错了事情必须按法律处置,她叛国通敌,强抢民男,害死了我哥哥,而你的母亲让人把我母父打死,犯了杀人罪,难道不该一命赔一命吗?”乔眠又激动了起来,抓上他的肩膀,“李云筝,你醒醒啊,你难道还不清楚吗?真正害死她们的,是她们自己,你根本不知道她们身上沾了多少无辜纯良百姓的鲜血!即便不算我的私仇,她们光是通敌叛国这一项,死多少次都不够死的,你知道吗?即使没有我乔眠,也会有赵眠,孙眠的,你知道吗李云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