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一阵风吹过,麦海翻起碎浪,正是收获好时节。
落凤岭宛如一条青色的卧龙,安静地伏在广阔的麦田旁。被它环绕其中的栖凤村里正是一片农忙景象。
其中一块麦田里,一个身穿对襟白褂的大汉放下手里的镰刀,拿起毛巾擦了擦豆大的汗珠,转头问向身后赶着牛车的媳妇:“花儿,让你叫白玉京来帮忙,他人去哪里了。”
花儿理了理落到草帽上的麦子,没好气地道:“白玉京这小滑头,每次农忙都找不见。再说他又不是咱们家娃,我怎么能管的住呢。”转而羞涩地道:“你别光顾种这块田,晚上回去我这块田你也得好好种下。”
大汉听完爽朗地大笑起来,夫妻两人继续地收着金黄的麦穗。
这对夫妻俩谈论的少年,此刻正在靠近落凤岭的小山坡后,忙着自己的事情。
白玉京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身材瘦弱,头发因为没好好梳理有些乱糟糟,脸上也有些脏兮兮,可掩不住俊俏的眉目。他穿着最常见的农家粗布做的蓝色衣服,全神贯注地蹲在地上,照着眼前的火候。
伴着滋滋的响声,一只香喷喷的烤全兔眼看就要烤好了。白玉京此刻及时地掏出怀里的盐包,把盐粒均匀地撒了上去,又娴熟地将串着烤兔的树枝又转了几转,让佐料快速入味。兔身外皮已被烤的金黄透亮,油脂合着佐料,香飘四溢。
白玉京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他这烤兔技巧是村里胡爷爷手把手教会的,烤出的味道真是好吃到想哭。白玉京这次好不容易打了一只野兔,趁着大家农忙,他偷摸跑到后山作起了独家烧烤。
眼见兔子要烤好,白玉京不禁想起了胡爷爷,已经有几天没见他在村里遛弯了。
白玉京正想着要不要给胡爷爷送半只烤兔过去,突然觉得头顶刮起一阵风。抬头一看却是一只巨大的金眼大雕,双翅张开足有两人高,一双利爪直奔面门而来。
白玉京哪里见过这等凶物,吓得抡起手里烤兔挡在前面。哪知道这大雕竟然牢牢地抓住了烤兔,把白玉京掀翻后,拍起羽翼就升空飞去。
“还我烤兔!”白玉京气急败坏爬了起来,对着空中的大雕大喊,他都不来及想栖凤村是丘陵地带,平日里怎么会有这等凶禽出现。
这孩子平日生活拮据,这只野兔是他好不容易做了个圈套,等了几天才抓住的猎物,怎么舍得就这么飞走了。白玉京鼓起一股劲,就朝空中的大雕飞向的方向跑去。
但白玉京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瘦弱少年,怎能跑过天上飞的金雕。不过一盏茶工夫,金雕就变成了天空中的一个黑点。
这时白玉京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地看着自己脚上那双破布鞋,因为刚才激烈地奔跑已经又多了一个洞。白玉京叹了口气,这下又得请吴大娘帮忙缝补了。要是娘亲还在该多少好啊,白玉京不禁又想起了娘亲在油灯下为他缝补衣物的样子。
白玉京的娘在前年的一场瘟疫中不幸离去。而白玉京的爹,五年前作为凤霞郡的征兵,被元都帝国发配前往数千里外的南海郡,至今都没有音讯。
好在元都帝国有规定,如服役中亲人失去联系两年以上就按战死对待,有一笔抚恤费下发给这种家庭。因此白玉京有一笔赖以生存的银两,他母亲当年身染重疾,也没舍得动用这部分银两,几乎大部分都留给了白玉京。
加上乡里乡亲的帮衬,白玉京平日才得以满足温饱,但是比起别家的孩子,生活上自然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白玉京想着抬头望天,不想那变成黑点的金眼大雕在眼中渐渐变大,竟是飞转回来。白玉京心中这才有些慌张,暗道自己有些鲁莽,生生追出这么远来,莫非这鸟还没吃饱,要来抓我做吃食。
白玉京心中胡思乱想着,却见这金眼大雕一个盘旋,落在了不远处的一个大山岩上,嘴上还叼着他烤好的野兔,却并没有进食。
白玉京心神安定下来,这才想起,听胡爷爷说过,这等凶禽只在东土靠近广袤之海的地方才有生长,因为体型巨大,生性凶恶,多被海边渔民当做神鹰供养,本身以捕食广袤之海中大鱼为生。
而栖凤村所在的凤霞郡虽然也算东土,但隶属洛河南界,靠近元都帝国的中央,村子附近除了流过的几条小河,连个大湖都没有,更别提靠海了。这种凶禽一定不是天生所有,而且本来并不喜爱食兔肉,看这样子多半是为人所豢养。
白玉京觉得好奇,便慢慢地向金雕落下的岩石靠近。那金雕显然不觉得白玉京有任何威胁,眼都懒得抬起看他,只是把烤兔叼在嘴里,默默地立在岩石上。
白玉京体质本就较同龄人弱,加上刚才一路狂奔,其实已经过了那阵劲,反而也不觉得饿,只是身体困乏,靠着岩石竟然不自觉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玉京被一阵笑声惊醒。
“哈哈!小环,这次你干的很不错!”声音的语气十分老成,但是听着又觉得说话的人很年轻。白玉京听声音感觉说话的人就在岩石背后。岩石本身并不大,但是偏因白玉京身形比同龄人显的更加瘦弱一些,故而能遮掩住他身形。
更是因为岩石上的金雕对白玉京没有任何预警的反应,那声音的主人才完全放松了警惕,才没有发现白玉京,对着金雕继续说道:“这野兔味道真不错,就是稍微有些凉,不够松软。”
白玉京能清楚地听到,岩石后面那人大大地咬了一口兔肉,满嘴嘟囔着。“小环啊,你说这次师傅带我们到这个小地方是干嘛啊?还是曹师说的好,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小爷看他们一定是看上这里的什么财宝了。他们稀罕,小爷我可不稀罕这些!”
金雕听完应声叫了下,算是回应。
“对嘛!还是你了解小爷,我要什么没有?现在要来这种穷地方陪着一群养牲口的玩,算起来还要熬上三年时间,真不知道那些老头子们是怎么想的!”
金雕这时突然一声长啸,却是天边又飞来几只飞禽,乃是两只白鹤。那岩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两只白鹤也落在其上。但金雕似乎有意掩护白玉京,用巨大的身体挡住了白鹤的视线。
“我去!师父他们这么快就找到小爷了啊!赶快吃完,又要被骂了!”这个声音略显焦急。
白玉京发现金雕有意帮他,便悄悄探出脑袋,看那说话的人原来不过是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但是身材要高大些。
从侧面看去,这少年头戴黄巾,额头配挂了一颗明珠,星目剑眉,一身黄色道袍上绣有一只白鹤,本应是仙风道骨的好胚子,却偏偏手执兔腿,满嘴油腻,煞了仙家风景。
即便如此白玉京看了看自己的衣衫褴褛,不觉自惭形秽,他正要把头缩回的瞬间。少年的眼睛一闪,反手向后打出一物,正向白玉京袭来。
白玉京躲避不及被正中额头,但少年手上力道把握的好,仅仅只是有些小痛。白玉京定睛一看,原来击中他额头的是一枚元都帝国通用的铜钱。
少年开心地笑道:“要不是小环挡住你,小爷早就发现你的气息了!看你长的挺秀气的,怎么鬼鬼祟祟躲在人后!”
白玉京摸着微微发红的额头,恼道:“呸!你算什么小爷,最多是个小贼,养的贼雕偷了我的烤兔,看你这雕也不一定是第几次偷人东西了。我追到这里你还恶人先告状,说起我的不是了。”
那金雕似乎能听懂白玉京在说它是贼,委屈地叫了两声。岩石上的两只白鹤仍然站的笔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少年看着手里的兔腿,笑道:“原来是你烤的,下次找你可以吃现烤的了,不像这次肉凉了,少了些滋味。小爷名叫陈让,你叫什么?”
白玉京感到少年有股颐指气使的傲慢神情,让他有些不自在。想起娘亲从小告诉他要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于是他挺起腰板说道:“我叫白玉京,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这时远处响起一声鹤呖,声音响亮透着股傲气,这鹤呖由远及近,传到耳边,仿若在耳边炸响,接着又冲上云霄。听到这声音,岩石上的两只白鹤也跟着鸣叫起来,而金雕则是显得有些畏缩,将头微微得缩起,一失刚才的威风形象。
“师傅怎么把鹤王也带着了,小爷这一路上居然都不知道,只怕要出大事了。”陈让皱起眉头,接着对白玉京说道:“你们村只怕保不住了,小爷我从不欠人人情。你把我送你的铜钱贴身留着,躲到后山里。或许能保你一命!”
陈让说罢跳上岩石,一个鹞子翻身跳上了金雕的背上。金雕这才长啸一声升空,两只白鹤也跟随其后而去。
白玉京回味着陈让的话,有点摸不着头脑。似乎是来了什么了不得的人,但是为什么说村子不保了。栖凤村虽然不大,但也是属于凤霞郡的管辖范围,有什么样的人敢造次,得罪凤霞郡守呢。
虽然凤霞郡不算强大,但是代表的是号称天朝上国的元都帝国。元都帝国未统一之前,一直有东周,西周两个国家,以洛水为界,分别统治着东土和西土。
数千年前,元始祖率兵一统东土西土,开创统一大业,建立了元都帝国。后又经其传人苦心经营,越发稳固。发展到元世祖时又将西夏帝国与吐蕃王朝一并攻下。西夏,吐蕃向元都帝国称臣,纳入了元都帝国版本。元世祖武力超群,用兵如神,号称始祖第二,晚年在位期间还创建舰队,攻下了出云,南海两座第一和第二大的海国,使其称臣。元世祖特别将南海降国为郡,号南海郡,区别其他郡,由元世祖直接管辖。
若不是西边有无法攀登的第一高峰吉祥铜色山,东边有不能横渡的最大海洋广袤之海,极北和极南都是荒凉之地,这位元世祖一定会统一占领更多的国土。
到元世祖时期,元都帝国的版本已达到最大,帝国下设有十二界,各有一位界王,界下设郡,帝国共有365个郡国,每个郡国大小不一,但都管辖有无数的城镇村落。
这些是每个元都帝国人都熟知的帝国史。
凤霞郡便是这365个郡国之一,但是属于里面比较小的那种,偏安在洛河南界。
白玉京捡起陈让说送给自己的那枚铜钱,上面还带着些油腻,外圆内方,和普通的铜钱一样,一面写着“元都通宝”,另一面写着“永延帝祚”,还有一个小小的印记乃是“辰皇印”。辰皇是当朝掌权的帝王,他大兴农商,鼓励贸易,各地都出现了不少的大型商会,帝国在他的掌控,这近百年也算安居乐业。
白玉京从怀里摸出另一枚帝国钱币比较了下,并没有什么差别,只是陈让送他的这枚钱币似乎颜色更加绿一些,这东西真能保命吗。
白玉京不禁想到,莫非陈让给他的是一枚灵器,随即一想似乎不大可能。白玉京深知灵器的贵重和罕有。元都帝国并不禁止修真门派,反而大力提倡他们的传播,据说很多郡国的背后都有这些修真门派的身影。
所以元都帝国的人民大都知道有修真门派的存在,只是平日里很少见到这些修道人,只有极少数机缘奇佳福缘深厚的人才会被修真门派看中选入门内。
但白玉京对此并不陌生,因为白玉京的娘告诉过他,他父亲之所以在凤霞郡首府凤霞城买东西时被抓壮丁,派送去南海郡服役,就是因为他父亲曾经是一名修士。灵器是只有修士才能使用的宝物,常常一件灵器的出现会引起地方各大商会的轰动,收购起来动辄价值万金,而且是有钱也不可求。
栖凤村秋天的风总是带着成熟的麦香,但这时天边刮来一阵狂风,白玉京却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腥气。
白玉京望向陈让飞去方向,半晌才回神,急忙地向村子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