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歌是在半夜醒过来的。醒来时,屋子里空荡荡的,只有油灯发出昏暗的光。她缓过神来,首先想到的便是下午的那一幕,她见到他了,她真得见到他了!她可以肯定,那不是幻觉,而是真真切切存在的。而她此刻是在哪里?他又在哪里?由于心急,她也顾不上自己身子还烧着,忙要起身下床。可双脚刚落地,便有人走了进来,原是安哥。见她此刻正坐在床边,安哥的脸上满是惊喜的笑:“你可算是醒了。看来我们村老李头的药还是挺管用的。”
安歌的心猛然一震,那张熟悉到一辈子都忘不掉的脸,虽然黑了很多,虽然笑容跟从前也不大一样了,可她绝不可能认错。这辈子,无论她认错了谁,都绝不会认错了他!这个曾经她生命中的恶魔,这个狠狠颠覆了她人生的男人!这个人,除了失踪将近一年的秦振北之外,还能是谁?虽然她还是恨他,可这一年来,她没有法子否认,每日每夜,她都在心心念念着他的生死。可此时此刻再见到他时,她竟不知该做何反应了,只知道哭得不能自制。
秦振北一脸疑惑:“你怎么了?身子又不舒服了吗?”
安歌哭得整个身子都在微微颤抖,许久都停不下来。秦振北一时手足无措,只好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好的,你怎么哭了?诶,你别哭了,我最怕女人流眼泪了。”
这话一出,安歌更是哭得泪水决堤。她犹记得,刚到秦家的时候,她病了一场,他守了她一夜,可当她醒来见到他时,吓得就要落泪,他便也说了这样一句话。他说他最怕女人哭,可她每每落泪,竟都是因为他。
待狠狠地哭过以后,安歌发现了一个问题,她发现,秦振北看她的目光,仿佛在看着一个陌生人一般,再也没了往日的深情和霸道。他可以装作不认得她,可眼睛里透露出的情感,是骗不了人的。她不晓得他在失踪的这段时日里究竟遭遇了什么,她只知道,此时此刻,他的眼中并没有她。
她小心翼翼地问:“你…不认得我了么?”
秦振北一脸茫然:“我应该认得你么?”
安歌看了他好一会儿,才终于移开目光。此刻心下一片空空,她一直都想离开他的,也一直都想把他从自己的记忆中彻底抹去,可她从来都没有想过,最终竟是他把她忘了,忘了他曾经对她所有的伤害。忽然之间,她所遭受的一切苦难,似乎都变成了一个人的独角戏。
她苦笑一声,心想,这样也好。这样多年了,他们之间,总该有个了断。可也许无论以怎样的方式结束这段孽缘,都不如遗忘来得更加彻底吧。既然命运如此安排,那她便陪着他一同遗忘:“对不起,是我认错人了。”
秦振北也不多问:“那你早点休息,我就先出去了。”
第二天早上,安歌早早便醒了。她坐在门口,呆呆地望着海上,连秦振北走近了,她都浑然未觉。
“你身子都好了吗?这么早就起来吹风,容易复发的。”
安歌知道是他,并未转身,只道:“我都已经好了,你不用担心我。”
秦振北看着她纤瘦的背影,乌黑的长发,忽然觉得有些许熟悉,可他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地阻止自己去多想,忙甩了甩头,道:“那我先去忙了。待会儿王婶会叫你吃早饭。”
“等等。”安歌急忙唤住他,却问,“宋老师呢?”
秦振北道:“他昨晚就先回了,大概晚些会来接你。”
安歌轻轻点了点头。
待确定身后没有声音以后,安歌才回头看着那空荡荡的地方。他失踪了将近一年,原是把一切都忘了,流落到这海边渔村过起了渔民生活。她很想知道,当时战败之后,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遗忘了从前的一切?那时候,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旁的她也顾不上,单单想着他所遭遇的那些磨难,便觉得心里堵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