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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春风习习送影来

李玄霄与宋明哲先后上了马车,在管杨云一声清脆的鞭响声之后,这趟车队在身后远处观望人群目瞪口呆的目光之中绝尘而去,带起一股微风,很快就消失在宽阔驰骋的官道尽头。

车队经过整齐军列之时,每一名持矛肃立的甲士都感觉脸颊生疼。

在己方人数占优的情况下,却眼睁睁的看着长官惨死在别人刀下。

这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这是硬生生的打脸!

但自己却不能有所作为,甚至连为长官报仇都做不到。

刚才戴标长的手势意思很清楚,要他们放弃抵抗。

他们也能明白戴标长的良苦用心:白衣男子确实是有绝对压倒性的实力修为,即便己方四十余人能够重挫其锐气,恐怕下场也不会好受,最后能留下几个奄奄一息的袍泽就只能看运气。

标长阻止兄弟们这种飞蛾扑火的行径,是想用自己的命来换兄弟们的命!

虽然标长平时的性情跋扈怠慢,看似跟长安城里那些掉进钱窟窿钻不出来的文官老爷们一样,时不时带着兄弟们做些拦路揩油水摸银子的无良行径,在外面风评也一直不堪入目。

可有谁见过标长中饱私囊独自享乐?还不是有了银子以后带着兄弟们一起喝花酒享乐事,改善一下兄弟们烦闷无味的生活,甚至有好几个家境窘迫的袍泽暗中收到不少抚恤。

哪样不需要白花花的银子?

所以即使受人白眼他们依旧心甘情愿的站在标长的身后,心甘情愿的在标长羊入虎口之后挺抢而上。

他们不怕死。

可他们怕浪费标长一息尚存时的良苦用心。

他们怕标长在黄泉路上走的不安心。

为首一名身材魁梧的军士泪眼朦胧,用袖子擦了擦脸上泪痕,抽着鼻子缓缓走出军列,步履沉重,想要走向血泊之中的尸体。

他是这一标的副标长,长官殒命,这里最大的官就是他了,为长官收尸自然责无旁贷。

他一只脚刚刚抬起,还没有放下,却像是被定身一样,脚掌停滞在半空中。

一习春风拂过他的脸庞。

他没来由的想起儿时私塾先生曾经说的一首诗。

“春风不相识,缘何欺身来?”

春天春暖送春风,这本是极为正常的天地规则。

但当那股春风吹过魁梧甲士面庞之后,他的眼前凭空出现一个人。

不,出现的更像是一个影子。

他全身笼罩在紧身黑衣之下,脑袋也被黑布蒙住,就连看人视物的眼睛都没有放过,被一块黑布紧紧掩住,不留一丝缝隙。全身上下没有任何一处暴露在空气之中。

他身形瘦削,个子不高,但隐藏在黑衣之下的身体影影绰绰起伏不一,这明显肌肉的有力线条。

他就像是一只有血有肉的影子,随着那股习习春风落在人间。

他没有说话,直接掏出从腰间摸出一块东西,扔到魁梧甲士的怀里。

他的动作很快,快到魁梧甲士的脚到现在都没有落下。

那块东西与魁梧甲士的铠甲碰撞打出一声清脆的金铁声,然后准确无比的滑落到他的手里。

魁梧甲士身后的肃容军列率先反应过来,矮下手中长矛,矛头直指那只突兀而来的“影子”,神色凛然。

只要“影子”敢轻举妄动,他们一定上前会把他捅成筛子!

魁梧甲士感受到手中传来一阵冰凉,他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然后本能的踩下脚掌,举手看了看手中的东西。

待看清楚“影子”丢过来的那件东西之后,他双手一抖,差点将那块东西丢掉。

悚然一惊!

那是一块黑色军牌,军牌上龙飞凤舞的雕篆有两个通墨大字:

“天策”!

魁梧甲士双手颤抖的捧着那块纹有“天策”二字的军牌,突然想起在军中流传甚广的一段神话:

三十年前,宋、齐、梁、陈四国打着“靖安卫教”的旗号集结二百万大军,如风卷残云般席卷大唐国境,与之毗邻的江南道、西凉道很快沦陷。

声势浩大的四国大军在西、南战线联合后,如滔天江水汹涌扑向中原道。

在国势飘摇之际,一人以救世之姿横空出世!

当时的祁王殿下,临危受命从先皇手中接过镇国神器“霜余”长枪,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手掌全国兵马大权的龙符,担任战时最高领袖“天策上将”,调度仅存的七十万大唐士兵,与四国联军大战于饮马关。

那场惨绝人寰的战争整整持续了三年。

无数白骨埋在那里,同时也有无数年轻人奔赴那里。

战后硝烟仍是遮天蔽日弥漫人间长达两月之久。

最终以“霜余”长枪崩为两截四国联军含恨败北画上句号。

从那时起,“天策”二字宛如军营之中的“兵神”二字一般广为流传,甚至有心志坚毅的兵士在背上刻上这两个字,以表示对挽救国家的“天策上将”的敬畏。

而在那场旷日持久天昏地暗的战争中,有五人手持“天策”二字的军牌带着来自“天策上将”的绝密军情,往来穿梭于西凉道、江南道两座战场之中,每到一处战场,便如春风化雨般改变着原本溃不成军的局势。

这五位“天策上将”的心腹亲信,便被人们想当然的称之为“天策五神卫”。

魁梧甲士看着手中军牌那令人心神动摇的“天策”二字,双腿一软,重重的跪在地上,双手捧着军牌,高举过顶,发自肺腑的生出恭敬之情,沉声说道:

“卑职王宝,见过神卫大人!”

他身后仍然目光谨慎的持矛甲士面面相觑,不明白为何副标会突然下跪,有些不明所以的相互对望,想要从袍泽的眼中看出些许原由来。

王宝一扭头,瞪了一眼身后不知所措的甲士,怒喝道:

“还不赶紧见过神卫大人!”

四十余名甲士听到“神卫大人”这四个字后心中咯噔一声,同时愣了片刻,然后想起老兵们人人称道的一件往事:在军营之中,能够称得上“神卫大人”这四个字的人,非救世济民的“天策五神卫”莫属.即便他们早已解甲归田,但是他们的风姿依旧竖立在每一个心神向往的兵卒心中!

然后呼啦一声齐整军列全部俯身跪倒,谦卑的将额头抵在平整坚硬的官道之上,大声喊道:

“属下参见神卫大人!”

那只“影子”微微颔首,从王宝手中拿回黑色军牌,“看”着跪下的王宝,机械性的沉闷嗓音不含一丝人气,仿佛就像是隐藏在黑夜之中的鬼魂一般空洞。

“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你升任标长一职,上头问起,自然有人给你解围。”

跪身伏地的王宝心中一颤,沉声回答的语气之中有种难以掩饰的激动。

“谢大人!”

“影子”转过身,缓缓走向戴俊达的尸体。他虽然双眼被黑布蒙住,不知为何却是正好在距离尸体一步时停下脚步,然后摸出一只瓷瓶,准确无误的将瓶中粉末倒在血泊中的尸体之上,没有洒出一丝一毫。

粉末落在戴俊达的尸体上,发出一阵“哧哧”的剧烈声响,然后尸体就如氧化一般被腐蚀殆尽,就连尸体旁边的猩红血泊也都一并消失,官道之上顿时空无一物,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影子”轻轻跺了跺脚,把尸体融化后生成的一捧尘土搅散在空气之中。

然后他十指掐诀,“砰”的一声没入地下,消失不见。

王宝感觉周围没了动静,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打量了一下四周,没有发现那名“神卫大人”的踪影。

然后他转过头看了一眼原本戴俊达尸体的位置,此时却已经空无一物,他使劲咽了一口口水,心有余悸的颤声说道:

“娘咧,见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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