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城是个讨厌鬼，长得丑陋又古怪。
爹也嫌，娘也厌。天生就克身边人！
小孩们嬉笑着大声唱着歌谣，取笑着树底下的小男孩。
“我不是讨厌鬼。”小男孩默默的站在原地，抿唇轻语。
“是是是！你不是讨厌鬼！”一个孩子笑嘻嘻的喊道：“你是个没人要的小杂种！”
“哈哈哈哈哈哈！”孩子们大笑，然后欢乐的散开，对着小男孩做鬼脸。
“……”小男孩轻轻垂眸，密密的睫毛轻轻颤动，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一声不吭的走远。
思绪渐渐回来，空城迷路了，走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阳光冷冷的踩着草，晨光熹微，万籁俱寂。一头麋鹿轻盈的奔跑着，丝毫没有为沉默的小孩停下脚步的念头。
“我不是讨厌鬼，也不是没人要的杂种。”空城自言自语，“我是空城，全世界独一无二的空城。你们都嫌弃我，可是总有人不嫌弃我。”半晌，止声，抽泣声低低响起。
片刻后，哭声渐止。他向来都是个很坚强的孩子，不然也不会在毫无善意的村子里活下来。
空城看向天空，唯一不变的是那温暖的阳光。
“张爷爷说，只要阳光还在，我们就有理由相信没什么不可能。”空城喃喃。“老天爷，如果是真的，请你告诉我，这世间到底有没有不嫌弃我的人。”说罢，呆愣的看着天空。
“有是有的，张爷爷就不嫌弃我，可是，张爷爷也不在了。”
“救救救救命啊啊啊啊！”一声划破天际的尖叫惊起林中万鸟，空城一抖，看向天上，一颗“流星”以极快的速度接近他的视野。
“砰！”
隐约看见一缕青丝从眼前飘过，带来丝丝甜香，空城伸手接住了那缕秀发，眼前一黑。
“轻轻的……悄悄的……呼……”一个小小的声音从耳边传开，伴随着窸窸窣窣的衣裙抖动声。
空城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砸完他就想这么走了？
眼睛轻轻睁开一条缝，余光里一个小小的身影鬼鬼祟祟的踮着脚尖往前走，时不时回头看他一眼，似是害怕他突然醒过来。
“你去哪？”
“哇啊啊啊啊！”身影似是被吓了一跳，往上一蹿，抱头蹲在原地：“我我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把我抓走吃掉，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拜托你放了我……”
“你在说什么？”空城站在身影后面，俯视着蹲着的人儿。
一头青丝披散，柔顺的垂落下来，地上是用来绾发的红色玉簪，早已碎了，点点流光转动，定不为凡品。
空城暗暗心惊，从穿戴与言语便可知，这“天外流星”身份似乎非同小可。
“你，你不吃我吗？”小小身影抖动，似是怕极。
空城故作天真笑道：“小妹妹，你是不是冷？怎么抖成这样？”
身影一滞，慢慢的站了起来，转头。
惊艳！
空城心中只余一个词，万般语句都无法形容这般美貌。
虽年岁尚小，眼边犹带艳色，眸光却清澈如水，这般掺杂着天真与妖艳的瞳孔漂亮得让人心惊，烟罗软纱飘起一个美丽的弧度，素唇轻抿，便是稚嫩童子竟有袅袅婷婷之感。
女孩此时也吃了一惊，只因为空城的眸。
空城看着女孩脸上的惊诧，猛然回神，不知为何却心上酸涩，转身欲走。
“诶诶诶！你走什么！”女孩喊道，提起裙摆欲追。
“我是个怪物，你别跟着我，小心我吃掉你！”空城强忍着眼中酸涩，恐吓女孩。
女孩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跟在了他身后，和空城一起往前走，好奇的问：“你为什么说自己是怪物啊？”
“因为我是空城。”
女孩不解：“为什么因为你是空城？空城，这是你的名字吗？很好听。”
空城猛然停下脚步，险些撞到女孩的秀鼻，他转身，凝视着小女孩的眼，从那清澈的眼眸中清清楚楚的看见自己的眸子。
妖异的墨绿。
空城浑身开始颤抖，从未如此恨过自己天生异瞳，就算被爹娘厌恶，被众人嫌弃，也好过被眼前女孩清澈双眸看见如此丑陋的自己。
“是的。我是空城，空城是怪物。”
“为什么这么说？这么漂亮的眼睛，别人想要都没有呢。”小女孩的手轻轻的覆上空城的眼，娇嫩的手心传来炙热的温度，烫到了空城的心里。
眼前遮挡物消失，女孩嘻嘻一笑。
“空城，我是……阿致。”女孩眼中快速闪过一丝迷茫。
“空城！你去哪呀。”
“回家，你不要跟着我。”空城头也不回。
“为什么？”阿致慢慢放缓脚步
“跟着我，”空城转身，盯着阿致，一字一句的说:“你会吃不饱，穿不暖，甚至挨打挨骂。这样，你还要跟着我吗”
阿致惊讶的看着他，“你过得这么差？”
“因为他们说我是怪物。所以全村的人都不喜欢我，包括我的爹娘，他们从来没有管过我，巴不得我去死，只有张爷爷对我很好……可是张爷爷也走了。”空城絮絮叨叨的念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连起来。
阿致大约听懂了，“就是说我跟着你没好日子过咯？”
空城还没来得及搭话。小小的女孩欢快的笑着:“嘿嘿，那我也要跟着你，要不然我就没住处啦。”
看着空城皱起的眉，急忙补充:“我，我很有用的，我可以……可以……我可以在你被欺负的时候带你跑!”
空城哭笑不得，看着阿致紧张兮兮的表情，轻轻叹了一一口气。
“真是拿你没办法。”
而后犹犹豫豫的抬起手，轻轻放在阿致头上，丝绸般柔嫩的触感让他爱不释手。
小大人般又叹了一口气，故意犹豫道:“那可真是有用啊，可是……可是我养不起你呀……”
阿致越发紧张，急忙又道:“阿致很有用的!阿致还可以给你暖床!”
空城的脸刷的一下红透了，连忙低头不让阿致看见，心道:阿致小小年纪是怎么被教坏的。殊未曾想自己也才7岁。
“啵”
空城整个人都呆了，没有想到阿致这么大胆，竟然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这下脸可真成煮熟的虾子啦。
“你你你!阿致!男，男女授受不亲!”空城的耳朵都被染成了淡淡的粉色，结结巴巴的道。虽说他从小早熟，但也毕竟是个小孩。
“对不起哦……”阿致小委屈的点手指“阿致看到空城的脸像苹果一样，阿致饿了想吃东西，就咬了一口。”
漂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直看得空城升起自责之心。
空城一下子反应过来，愧疚的摸摸阿致的头发:“对不起，我不知道你饿了，我带你去吃东西!”
空城完全忘了自己还要故作姿态的事，拉起阿致的小手就走。
在空城看不到的地方，阿致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嘴角一抹狡黠的弧度，偷偷的摆了一个“耶”字，可爱得像只偷了腥的小狐狸。
“听到没有？”
阿致感觉自己的脑门被弹了一嘣，一声惊呼捂住自己发红的脑门不满的看着空城。
“唉……”看着面前蠢萌的阿致，空城感觉自己的前途更加灰暗：“真是拿你没办法。我说，如果有人对你说一些不好的话，你千万别难过……”
“什么不好的话呀？”阿致扬起头看着空城。
空城小脸纠结，犹犹豫豫的道：“就是……就是……哎呀没什么，见到这种人，躲开就是了。”
“哦！”阿致懵懵懂懂的点头，眼中却闪过一道光：躲？那才不是她的风格！哼哼……要是有人敢惹她和空城，怎么可以不整回去呢。
空城感觉此刻的阿致整个人都冒着黑气，仔细的打量了她一眼，看到她额头上一个渐红的痕迹时，愣了愣。
“阿致？”
“嗯？”
“你身家一定很好吧。”
“我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
“我想不起来，我只感觉我叫阿致～”
“你身家一定很好。”
“诶诶诶？为什么变成肯定的语气了？”
“不知道，直觉吧。”
“咦～不过空空，”
“不要叫我空空。”
小女孩认真的看着空城的眸，握紧小粉拳许下诺言：“如果我身家很好就好了，这样你就不用受欺负了。”
空城心里面震动，看着女孩认真许下承诺的样子，嘴角悄悄弯起一个弧度。
“说什么大话……不过……约定好了哦，一辈子保护我。”
“诶诶！什么时候约定的啊？是空空来保护我才对吧？”
“好，我护你。”护你一辈子。另外别叫我空空。
“为什么呀，空空你对我真好。”眼泪汪汪。
“我不知道……直觉吧。”
“又是直觉啊？”
“嗯。”
“不过空空，你的眼睛真的好漂亮！我好喜欢！”
空城一滞，原先压下心头的酸涩一下子涌上来。泪水就这样滑落，再早熟毕竟还是个7岁的孩子，总有脆弱的一面。
“诶诶！你怎么哭了！空城！空城！你别哭呀！”
“阿致！不要轻描淡写的说出这种煽情的话……”忍了7年的泪水在这一刻决堤，空城知道，自己内心最脆弱的一处，沦陷了。
阿致郁闷的看着眼前大哭不止的空城，看着趋势还有越来越严重的阵仗，无奈的给他擦着眼泪，暗暗给空城贴上了“脆弱”的标签。
阿致嘟囔道：“看着不像个爱哭鬼呀，怎么这么脆弱，看来以后我要好好保护他。”
空城听到女孩小声的嘀咕，眼角抽搐了一下，终于是止住了哭声。
阿致笑。
空城，你眼睛很好看。
我知道，你说了三遍了。
我可以再摸一摸吗。
……
女孩炙热的温度再次从手心传来
“真漂亮。”
女孩喃喃。
直到几十年后，空城躺在染血的青石板上，少女冰凉的手覆上他的眼眸。抿唇
“真漂亮。”
空城惨然笑，原来，一眼便是万年，从一开始老天爷就决定了这场游戏的结果。
他护她一辈子
不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