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景民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落叶纷飞,思绪万千。
六十年,整整六十年。
前二十八年,他是白家老爷子在外的私生子,没有名分,没有地位,母亲早逝,他靠着自己一身地痞流氓的习气一路上摸爬滚打在这个弱肉强食的社会活了下去。
后三十二年,他是白氏集团一身荣耀的董事长,权势地位,香车美女,财产万千,他用尽毕生心血只为永远摆脱那二十多年夜不能寐又或是衣不蔽体的生活。
他没那么大的本领让飞机失事,但至少,拿回本应属于自己的东西,他一直都在计划着。
只是没想到,还有白蕤的存在。
当秘书把这个小女孩带到他面前时,一双纯净无辜的眸子对上他早就浑浊世故的双目,这让二十八岁的他有些惊慌失措。他对亲人这个词本没有什么概念,可是在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小女孩是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跟他有血缘关系的人了。他无法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或许有过一刹那的恨意,可看到她因为病痛呻吟的时候居然就转变成了怜惜。
半年,整整半年她不说一句话,他知道是因为自己突然闯入了她的生活,并且她生活里只剩下他。
可是一场大病过后,她叫他爸爸,他原本在训斥下人为何不好好照顾她时凌厉的目光瞬间就柔和了下来。
他从没有开口说过这两个字,现在却有一个人这样亲切地叫他。
即使他知道她长大以后会恨自己,却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沉溺,沉溺了整整十六年。
她十八岁生日那天,喝得很醉,她看到他的眼神都充满了怀疑。那一瞬间,白景民就意识到,这份父女情谊,只能到此为止。
他还是多疑,狠辣,决绝,下定决心只能相信自己。
而她却依旧温顺,贤淑,乖巧,继续做他听话懂事的好女儿。
父女二人,各藏心事。
如果没有江翊源的出现,或许根本就不会走到现在这个地步。白景民经常这样想,他到底还是选择了利益。
“爸,你到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白蕤坐在病床前,语气平淡,拿过护士放在柜子上的药瓶,倒出几粒,连着温水一起送到白景民手里,看着他咽下。
“你还愿意叫我一声爸。”
“叫了这么多年,一时半会儿恐怕也改不掉了。”
“还是改掉吧,我霸占你爸的,呵,也已经够多了。”
“我一直在想,我们父女二人之间,到底有没有过交心的时候,是我三岁?六岁?还是十八岁?”
“十八岁,你十八岁的时候就开始恨我了吧。”
“我恨的,是你的贪欲。”
“如果把你爸变成我,你又怎么知道他不会做出跟我一样的选择。”
“你知道你输在哪里吗?”白蕤走近他,“你输在你自以为足够了解所有人,输在你太想逃避早年的生活,输在你觉得全世界只有钱才会对你忠心耿耿。你知道么,从我六岁的时候开始,就有无数人在我耳边小声嘀咕,他们告诉我说,白蕤你居然傻到认贼作父。我没有相信过他们,一次都没有。是你,是你自己迫不及待地想要宣示主权,你在我爸妈墓前说的每一句话我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
“你爸妈的事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就算今天外面的人把我带走,也根本不可能随随便便给我扣上杀人的罪名。”
“可江翊源终究还是死在你的计划里,你甚至连他的儿子也不愿意放过。”
白景民有些气喘,“你以为我是要对那个孩子下手。”
“你不可能好心到帮他认祖归宗。”白蕤起身,“只要我还活着,你永远也别想靠近他。”
走廊上,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血红血红的指甲,搓搓手心,转身向医院门口走去。
都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