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清第一次进入东宫的书房,藏书远比恩师的还多,但是主人显然并不很重视这些书,大部分书都整整齐齐的摆在书架,显然是主人很少翻动。
“太子很久没读书了。”史清边说,边靠近书架。很多珍贵的藏书,东宫毕竟是东宫,不比寻常人家,即使太子不喜欢看书,但是书依旧是干干净净,显然很经常打扫。
“随军出战后,就很少回宫,即使回宫,书也不常翻,要翻也是兵书。”君明非对此并不以为然,在他看来书是死的,而且通常他都很忙,忙到没有多余的时间读书,至太傅告老还乡后,就更是很少读。
太子很适合当个将军,而不是太子,史清想到。
“太子读过哪些书?”知道后,她才知道从何下手。
“十五岁之前,书没少读,而到底有多少,我不知道,我倒想知道你读了多少,有资格教我。”君明非刁难的说到,他并不认为她有资格教自己,他一向有天赋,不论习武念书,他向来学得很快,他至今没遇到能难得到他的东西。
“我自认为操兵练武绝对不如太子,但是读史明经未必会比太子差。”史清微笑的说到,太子是能人,但是毕竟浪费了十年,自己毕竟比他多花了五年,所以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很少人敢在他面前大放厥词,而在她说来却不显得突兀。“但愿如你所说,可以开始了。”
……
君明非感觉很舒服,很少睡过这么久这么熟。这十年来,他一直都很浅眠,在战场上必须时时刻刻保持警惕,每晚睡得并不安稳,每天都只睡两个时辰,久而久之,晚上变得很难入眠。
昨晚,她确实没有让他失望,开始他还认真听,但是后来怎么睡着,连自己都不清楚。他的戒心一向很重,但是昨晚却一点戒心都没有,至他懂事以来,他对身边的任何人都有戒心,没有人可以让他放下戒心,而她却轻而易举就做到了。
“昨晚,她什么时候走的?”他问自己的贴身侍卫唐易。
唐易非常惊讶,太子说的是少傅大人吗?他一直在门外守着,昨夜子时,少傅大人从里面走出来,他以为是太子让少傅大人出来的。
“昨夜子时。”虽然有些疑惑,但是唐易还是如实回答。
“你下去。”君明非陷入沉思,想杀他的人很多,显然昨夜是一个非常难得的机会,失去很难再有了,她不趁此机会替天行道吗?他还以为她应该是满身的正气,显然是他估计错误。
她到现在还是很难相信,太子竟然在她面前睡着了。她想此时太子应该非常懊恼,其实她更惊讶,在她看来,太子这样的人戒心应该非常重,不会相信别人,只相信他自己。
但是那时的他少了杀气,这样的他,突然让她很难再把他当作高高在上的太子。少了太子的身份,原来他也只是很平常的一个男人。
“少傅大人,今早怎么不叫醒我,完蛋了,总管大人一定会骂死我了!”小禾大声叫嚷道,一想到总管大人的阎王脸,她心里大喊不妙。
“我今早跟严总管说,你今早要替我磨墨,我想写些东西,严总管并不在意。”史清笑着说到。
“少傅大人,你想得真周到,那就好了。”小禾高兴的说到,说实在,在东宫她最怕的就是那位做是一板一眼的严总管而不是太子,毕竟进宫这么久,太子一次都没见过。
“桌子上有早餐,吃完替我磨墨。”
“好,我马上就好。”小禾匆匆忙忙的去吃早餐。
真是简单的孩子,史清想到。
天成十年,君命太子随大将军莫子冲征战西梵,明非,立战功。
天成十三年,大将军让贤于太子,太子掌握西城五军,其由不详。
天成十三年斩杀将军两人,收东界两军。
天成十三年收复前朝失地西城。
天成十四年罢黜将帅三人,收中域四军。
天成十四年,平乱,敌降,照杀,五万者被杀。
天成十五年,太子二十寿辰,国君赐国都三军于明非。
天成十六年杀将五人,收南界三军。
天成十七年,北界将军奉上北界一军将令。
天成二十年,入侵塞北,占北漠十城,北漠十城归入大聿版块。
天成二十年,太子班师回朝,太子明非杀新科板眼于殿上。
天成二十年,太子斩贪官一百三十六人,帝怒。
史清只是随便把君明非的所作所为稍微列了一下,发现他一路过来,真可谓一旦功成万骨枯。
太子谋才无双,但性残暴,好杀戮,独断,用刑过严。史清在底下加了一笔评价,等待日后真正处理时参考。
史清收起这些,整理了一下之前写的一些资料,然后把今天写的放在之前写的那些的最后面。然后收放在她自制的木盒之内,看得出来她对此极为珍视。
当事情告以段落的时候,此时天早已经黑了。
“少傅大人,太子传你过去。”唐易来传君明非的旨意,他感觉到太子对少傅大人好像有些不一样。
“这么早!”她以为太子没到深夜不会有空,而且再她看来,太子应该对昨晚的事情应该耿耿于怀,不会这么快还想上她的课。
唐易到门口就停了下来,让史清自己进去。
史清一个进去,此时书房里点的是龙诞香,君明非正躺在躺椅上假寐。
史清并不叫醒他,只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静静的等他发话,因为她知道他绝对是醒的。
很久,君明非也一直没说话,而史清也一直没有出声,屋子里非常的安静,这种气氛有些诡异但是又有说不出来的和谐。
“以后,你可以碰这些书。”良久之后,君明非终于发话了。
“谢太子。”虽然心里高兴,但是史清的脸上还是不动声色。
“你今天打算给本宫上什么?上次的我不喜欢。”君明非睁着眼睛说瞎话,说得面不改色。
“太子喜欢什么?”史清只能顺着他意思说。
“你给我念念桌子上的兵书。
“好。”她拿起桌子上的兵书,听话的念给他听。她肯定太子对这些兵书早已经倒背如流,哪里还需要人念,但是这个太子似乎很习惯做一些让人费解的事情。
她说话慢,连念起书都慢,但是听起来却奇异的让人感到舒服。君明非依旧闭着眼睛听着史清有些轻有些慢的声音,偶而还会微睁开眼睛看着她,真是很认真的表情。这样的人,看似无欲无求,但是他始终不相信这世界上有无欲无求的人存在,而她又在想些什么呢?
他怎么感觉眼皮越来越重了……
太子又睡着了,史清不知道这是好现象还坏现象,太子对她缺少戒心,对太子来说不是什么好事情,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她不希望太子对她有什么特别的待遇,这可能会引起有心人士的关注。
史清摇摇头,太子是个随心所欲的人,他是没有任何顾忌的。
深秋的夜,有些清冷,秋风从窗口吹入,让史清有些冷意,史清本能的打算拿起旁边的披风给君明非盖上,只是走到君明非跟前,停住了动作。若是睡的是任何人,史清会毫不犹豫的替他盖上,但是这个人是君明非,她犹豫了。她可以想象得出来,这天下,应该有很多人恨着君明非,想杀他的人更不在少数,君明非的存在对天下百姓而言是个灾难,他杀人太多,以后还会杀。
他日他登基之后,必是暴君,到时候天下苍生……
他睡得好熟,史清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如此信任自己,而且非常不可思议。但是杀他一人,能救无数的人,这是一个非常合算的抉择,她虽称不上爱国爱民,但是她也见不得百姓处在水深火热当中。
她记得父亲曾经说过,“史官写史是为了留给后人看,为什么要留给他们看了?让他们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事情,哪些是对的,哪些是错的,正所谓以史为鉴可以知兴亡,兴则百姓兴,亡则百姓苦。史不能只从君意,还要要遂民意,造福于民,民重于君。”
她不曾杀人,而眼前的人却该杀。他杀孽太重,他不是不知道,而是不在乎,这样的人是无药可救。
但是睡着后的太子,没有了杀气,此时的他最无害,也最没有防备,此时不杀,就没有的机会杀,但是……她下不了手……
她知道此时是不能妇人之仁,她也知道,杀一人可救万人,她更不是怕死,只是……
她转身走向窗户,把窗户关上,转身离开了东宫的书房。
史清消失在书房后,君明非才缓缓睁开眼睛。他刚才是睡着了,但是他有很强的生物本能,即使在睡着的情况下,他还是感受到了一丝的杀意,此时他就醒了,但是这杀意来的快,去的也快。君明非若有所思的盯着门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