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云静静的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风景丝丝入神,远处阵阵微风吹过清澈的河面,摇晃着香樟树的树梢,然后揉动着白净的窗帘,轻轻的抚摸上了他青涩的面孔,丝丝鲜花的清香,也随风而来,灌满了这间卧室的每一寸空间。
从沉睡中刚醒来的铭云,脑中感觉还有些恍惚和迟钝,可能是因为睡得太久了,他静静的看着这个充满祥和的世界,一切都显得是如此的安逸与宁静,但一切又感觉是如此的空淡和遥远。
“四年了!”,铭云看着这个祥和的世界,经过了数分钟的沉思之后,他才慢慢的恢复了过来,想起来了自己是谁,以及这是哪里,然后才喃喃自语的轻声说道。
‘四年’是铭云来到上明这座城市的时间,准确的说,应该是三年零十一个月。
三年前,当时年仅才11岁的铭云,在一次变故中深受重伤,当他在那次重伤中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睛的他,就已经躺在了上明的这间医卧室之中了,并且当时醒来的他,已经失去了过往的所有记忆。
当时醒来的他,忘记了曾经过往的一切,自己是谁?从哪里来?父母是谁?以及一切与童年有关的事情。
作为当时还处年幼的他,在他醒来之后,他却并没有向周围的任何人,询问过自己的身世,他也不和周围的任何人交谈,醒来的他,就只是一个人默默的坐在床上,不声不吭的哭着流着泪。
四年来,铭云每次从各种离奇古怪的睡梦中醒来,他都要在床上静坐很久的时间,才能够慢慢的想起来自己是谁,以及身处的环境是在哪里。
铭云坐在床上沉默不语,斜射进来的阳光,将他脖子以下的身体照亮,他清秀的脑袋,却依然处在阴影里。
铭云就这样静静的座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斜射进来的阳光,从他的脖子处照到了他的鼻子,他左侧的房门,突然被人打了开来,才把他从恍惚之中醒悟了过来。
听到开门的声音后,铭云转过头来,看到一个身穿白色护士职业装,头戴一顶白色工作冒的年轻女子,推门走了进来。
这个女子看上去很丽质清秀,按旧时代的标准来看,应该在20岁左右,不过相对于新时代的人而言,她的实际年纪,早已经超过了这个年龄。
女子的相貌,这不只是因为保养的好,或者和天生丽质显得年轻的缘故,而是新世纪的人类的寿命更长,外观和相貌比旧时代的人,也相对衰老的慢而已。
“铭,你醒了呀!”推门走进来的女子看到醒来的铭云,欣喜微笑的说到。
她把手中提着的保温瓶,随手放在了左边靠墙的桌子上,然后走到床边座了下来,关切的看着铭云,并伸手摸了下铭云的额头,为他检查了下体温。
“烧已经退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女子的声音很柔和富有磁性,在这个午后充满阳光,并伴随着优美的音乐,和清脆的鸟鸣,显得更加的融洽与动听。
“好多了,谢谢蓝姨!”,铭云轻声的说到,然后慢慢的转了下头,看了下女子身后的门,问道:“铃铃呢?她没来吗?”
“她中午来了,不过当时你还没有醒来,后来益刅也过来了,就带着她出去了”,被铭云称之为蓝姨的女子,摸了摸铭云的头,然后她起身,走向了窗外的玻璃门。
女子走到窗口的玻璃门边,把滑动的玻璃门关上后,又从两边的墙边,拉开一层厚厚的窗帘,将已经斜射进来的强烈阳光遮蔽。
这个女子的身材高挑纤细,一头漆黑的长发番卷起来,藏在了小巧精致的工作帽里,她一身白装在微风的吹袭下,看上去就像一朵风中摇拽的百合。
蓝姨是上明医卧院的一名护理医师,四年来铭云每次受伤入院,都是由她亲自照顾,并且更重要的是,她还是上明术校丁都月教授的妻子,丁都月则是铭云的合法监护人。
失忆以来的四年里,铭云就是由蓝姨的一家所照料,所以他们的关系在四年里,也已经协同成了一家人。
丁铃铃是蓝姨和丁都月的女儿,是铭云非亲,但却又是胜亲的妹妹。
三年前铭云的改变,就是因为有这个天生灵动的小女孩,才能够使铭云,从失忆后心灰意冷的世界中恢复过来,然后才慢慢的,接受了这个陌生的新世界。
三年前,重伤后的铭云在这间卧室中第一次醒来时,他就一个人一直抱腿蹲坐在床上,醒来的他虽然失去了所有的记忆,但他的眼睛却不停的流着泪哭着。
当时醒来的他,不和周围的任何人交流,他就一直坐在床上哭,哭累了就躺下睡去,然后又在各种混乱的噩梦中惊醒,然后又接着流泪。
在那次变故中,铭云虽然忘记了过往的一切,可他却深深的感受的到,他知道自己重要的不是失去了记忆,而是在他失去的记忆中,他再也找不回,那个被他视为一切的东西了。
这种缺失的感觉,就像铭刻于灵魂深处的烙印一样,让醒来的他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也感受不到自己的体温,听不进任何的言语,以及包括活着的意义。
就这样,铭云在这间卧室中,不吃不喝的连续的哭泣了好几天后,最终实在因为身体过于虚弱,而昏了过去。后来周围的人也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在铭云昏迷或者熟睡之后,不停的通过给他输液来维持。
铭云就这样持续了很久后,直到后来蓝姨因为忙于照顾铭云,而疏忽了照顾自己的女儿,使之本就体弱的玲玲,也生病发烧住进了这家医院后,才为一直封闭的铭云带来了改变。
当年,蓝姨为了好同时照顾他们两个,就将当时年仅不到五岁的铃铃,安排在了铭云这间卧室的隔壁,在蓝姨忙着两头照顾他们的时候,她的女儿玲玲,也就知道了隔壁住着一个爱哭泣的哥哥,于是她就有次偷偷的跟着蓝姨,好奇的跑了过来。
铭云在看到铃铃的时候,依然是沉默的不声不吭,也不理会这个突然出现,挣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盯着他看的小女孩,不过之后这个小女孩,却像是八爪鱼一样粘住了他。
因为很多时候,蓝姨在医院的时候,还需要照顾其它的伤者和病人,所以无聊难耐的时候,玲玲就会经常一个人,跑到铭云的这间卧室来玩,不管铭云理不理会她,她就是待在铭云的身边折腾,折腾累了,就躺在铭云的身边睡去,睡醒了,就又在铭云的身边折腾。
毕竟对于当时年幼,而且玩心重的玲玲而言,这里总比隔壁一个人待着好,更重要的是,在铭云这间卧室阳台外的树梢上,还刚好有一窝孵化没多久的小鸟,所以这里对她而言,也就显得更有乐趣。
从玲玲来到这里之后,在她一来二去的在铭云身边折腾熟悉后,她也就干脆向蓝姨耍赖,将她的床铺移到了这间卧室,和铭云住在了一起。
而蓝姨也发现,自从铃铃出现后,铭云虽然还是一个人不声不吭,也不和任何人交流,不过至少在他醒着的时候,他哭的时间变少了,所以蓝姨也就干脆把玲玲的床铺搬了过来。
玲玲搬来之后,蓝姨虽然把床铺也移了过来,不过玲玲却经常玩累了,就窝在铭云的床上睡觉,不管是她睡,还是玩,也不管铭云是哭,还是睡,她就这样一直的,待在铭云的身边折腾,或者趁蓝姨不在的时候,跑到阳台外,去看那窝近在咫尺的小鸟。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直到有一天,外面突然刮风下起了雷雨,窝在铭云身边的玲玲,被窗外突然响起的雷声给惊醒了过来。
醒来的玲玲,急忙跑向了窗外,并看到阳台外不远的那窝小鸟,有一只被风刮的摇出了鸟巢,正落在了树枝上,不停的吱叫着。
当时焦急如焚的玲玲,急忙跑到铭云身边,抓着他的手,呼喊着这个“哥哥”过去帮忙。
在她看来,落在树枝上的小鸟,只要这个比自己高大六岁的哥哥,能够伸出一只手,就能够轻易的把这只落难的小鸟从树枝上救下来。
可这一切却让她失望了,这个沉默的哥哥,不管她怎么呼喊和哀求,他都只是麻木的座在床上,然后用一双无神的眼睛,盲目的看着玲玲娇楚的表情,却无动于衷。
他看着铃铃幼稚可爱的面孔,从焦急的呼喊,慢慢的变成了哽咽的哀求,直到最后的哭泣,而他却至始至终都只是看着,却不理睬这个小女孩的求助。
最终,铃铃也像是明白了过来,于是她擦掉自己觉得没有意义的眼泪,怜弱却又顽强的,拖着卧室中的一张小凳子,来到了风雨下的阳台外。
阳台外风雨交加,很快就湿透了这个小女孩的衣服,就在小女孩借着小凳子,准备独自爬上阳台的护栏,去帮助那只落难的小鸟的时候,她还是回过了头来,然后一脸娇楚无助的,看了一眼依然坐在床上麻木不仁的铭云。
年幼的她,依然还是抱着一丝希望,认为这个哥哥,能够过来帮助她,可是当她看着这个哥哥,自始至终都是一脸茫然的看着自己时,她终究还是失落的转过了身。
为了树上那只弱小的生灵,年幼的铃铃决然的博上了自己的勇气,然后她坚强的爬上了这座,位于三楼高的阳台护栏,并最终在风雨飘摇中,失足跌出了阳台。
那一刻,已经麻木了很久的铭云,终于感受到了一丝来自于灵魂深处的呼唤,在窗外传来的一阵阵雷鸣声中,麻木的他终于被惊醒了过来。
醒悟过来的铭云,他第一次走下了床,然后一路颤抖的来到了窗外的阳台上,并低头看到了摔落下楼后,已经昏迷在了草坪上的玲玲。
在这一刻,麻木的目睹了这一切的铭云,终于感受到了丝丝雨水所带来的冰凉,也听到了来自于天际雷鸣的震怒,以及来自于自己心脏的跳动,所带来的抽心阵痛。
终于醒悟了过来的铭云,也爬上了栏杆跳出了阳台,在这倾盆大雨中,他颤抖的伸出双手,将年幼娇弱的铃铃抱了起来,然后满脸泪雨交加的跑向了医院。
经过这次风雨的淋浴之后,终于为铭云洗去了那颗已经蒙尘的心,在经过这次的洗礼后,也终于让他再次有了感觉,有了存在的意义,以及,有了一颗备受自责和愧疚,而守护在铃铃身边,希望她快点好起来的心。
经过这次的变故后,铭云终于慢慢的改变了过来,并重新开始去接受这个陌生的世界。
而铃铃在这次事故中,虽然并没有遭受什么重伤,但由于从楼上掉下来的时候,她的额头磕到了阳台,从而留下了一道小小的伤疤,一道铭刻在铭云心里,始终警醒着他的伤疤。
“人生如戏既如影,悲欢有散既有合。铭留心中自成苦,不如随云雨化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