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明月,月大如盘。
一颗老树,粗如合抱。
月下树前倚着一人。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这是一个峡谷,四围静谧无声,那人斜倚着老树,眼神呆呆望着远方,似乎是走了魂一般。
他这般物我两忘,实在让人不由好奇,远方究有何等事物竟劳他如此出神?如此令他魂消?
林暗草惊风,他望来望去,无论是身前还是身后,这峡谷里除了呼啸的风声之外,却是别无他物。
他显然是站得有些乏了,轻轻挪动身子,依旧孤独地立着,只是换了个更舒服点儿的姿势。
北风在他眼前轻轻吹过,他稍显单薄的衣衫迎着风势微微上扬,在明月的照耀下,那衣衫上的青色显得那么地醒目,就如同万里雪飘的世界里,只剩下迎雪飞舞的酒旗一样,清冷地令人心碎!
奇怪的是他竟丝毫不觉得冷,仍然呆呆地伫立在那无情的明月之下,苍然的老树之前,除了偶尔捋捋衣角,竟没有一丝额外的动作。
难道他早已冻得毫无知觉?
只见他抬起头来,漆黑的眸子里透出丝丝寒光,他整个人显得那么的孤独!那么的无助!
这人便是叶青。
月色清冷,照离人思绪起伏。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他心内凄苦,不时抬头望月,偶然间想起前人诗句,不由反复低吟起来。
他喉头哽咽,忽然又想到不久前还曾与姝儿月下谈心,互诉衷情,而今明月仍在中天,人却分散两处,又不由得黯然伤心起来。
叶青痴痴望着明月,突然有一种澄澈明净的感觉。
人情如月。
月有盈缺,人也有聚散。
盈缺有时,聚散也自有时。
他还很年轻,这已是他第二次经历的大的别离。
他虽阅世不深,也深知人生于世,有许多无可奈何之事。
如离别。
他与秋姝儿一别十年。
虽然终究再见,叵耐人事全非。
见便见了。
只是所有的事情都全然不似他想象中那么一帆风顺地进行。
纵然他与她之间的感情没有太多变数,甚至俩人情分更胜往昔。但他心里却总是会产生些许儿不自然的感觉。
他也曾以为是无情的岁月在俩人间划开的隔阂,所以一度不以为意。他以为时日一久,隔阂自会消失。所以从不曾怀疑过她。
与她在一起时日已久,她的一言一行都没有任何破绽,只是令他心绪不宁的是她这十年间的经历似乎太过复杂。
——他自然也尝试着去相信她所说的话,可是绿绮、绿绦两人行径似乎总是透着一股“邪气”,不时让他不寒而栗。
纵然心有疑虑,可他并没有多加追问。
他始终选择相信。
因为他心里实在渴望着有一天她能自己坦白。
哪怕是在重复一遍她之前说过的,他都会深信不疑。
可是这第二次别离,究竟会怎样?
那是谁也不知道的了!
他悄立良久,发出一声轻叹,又唤起思绪翩跹。
“她,她如今身在何处?是否也在对着此番圆月?她是否在想我,如同此刻我想她一般?”
“‘共看明月应垂泪’,徒然伤心罢了,这月亮还是不看的好。只是她孤身一人,可有危险?”
他冷笑一声,忽又想到一些之前不敢想的事,心中大恸。
“她……她是否一直在骗我?”
默然一会儿,他怒道:“叶青啊叶青,她纵骗我,岂有负我?我怎能负她?”
“如今她不知所踪,生死相关,我当以设法寻她为第一要务,岂能疑她?”
接着,一阵喃喃。
“只是天大地大,我却往哪里去寻她?”
“哪里去寻她?”
“哪里……寻她?”
叶青少经忧患,实是早已将秋姝儿当成此生最亲之人。只是两人境遇不同,虽然情分日笃,心上仍有莫大距离。
——虽然人与人之间不免存有距离,可是叶青自分隔在他们之间的“距离”并不正常。
他始终觉得不太对劲。
是他多想了么?
叶青正在遐思,远方忽传来阵阵刀剑相交之声。他回过头来,只见前方不知何时已密密麻麻地围满了人,云三娘姑侄立在当中,正提剑酣战。南宫琳和绿绮混在人群中,也自拼力鏖战。
叶青见对方阵势森严,比前次遇到的官兵要厉害许多,显是劲敌,知道定是江湖帮派。
可喜的是战况虽然堪忧,好在无人受伤。
奇怪的是他们与人无仇,怎么会有人找上门来?
叶青只愣得一下,忙趋步上前。
走到近处,他才赫然发觉,围着的众人竟然都是身穿白衣的女尼。更奇怪的是这些人不是断手断脚,就是鼻子耳朵被人削去了一半。放眼望去,竟没有几人的肢体是完整无缺的。
难道这些人竟都是残疾人么?
叶青心中一骇,不忍再看,又见对方势恶,狠下心来,只听“当当”地几声,他长剑一挥,有好几人兵器几乎同时脱手。
不一时,最前面围住云三娘的几人手里已全无兵器,顿时吓得面如土色,一动不动。
叶青依法炮制,右腿接着往下一扫,将脚下一地兵器以“满天花雨”手法送出,顷刻间只听得“哎哟”声不断,原来南宫琳她们周遭的人也已中招,有的兵器脱手,有的身上挂彩,有的翻滚在地,只闻得叫苦叫骂声不绝于耳。
奇怪的是敌人经此突如其来的变数,竟然停止了攻势。
叶青等正在诧异,只听黑暗之中有人阴森森叫道,“放!”
嗤嗤几声过去,阵阵红雾四散开来。
叶青等鼻中猛地闻得一阵清香,知道不妙,忙捂住口鼻,已自迟了一步。
夜已深,露很重。大地一片潮湿。
叶青只觉眼前一黑,已沉沉倒下。
凄厉的呼声隐隐自远方传到耳边,深夜里听来甚是怖人。再聪明的人也分不清这究竟是风声,还是鬼哭?
突然间,一条黑色的影子自黑暗中飘荡而来。
四围的人都是白衣,只有这个影子全身都是黑的,似与黑暗融为一体,抑或它便是黑暗本身?
它身形飘忽,似人影更似鬼影。
山林多鬼魅,夜晚忌行人。
难道它真是鬼?
可惜,鬼不会笑。
鬼只会咒人,唬人。
——只要你不怕它,它就绝对吓不住你。
那奇怪的影子却会笑。
冷笑。笑的很是得意。
他缓缓走近,对着叶青又“咯咯”地笑个不停。
他显然是个人。
——只有人才会在阴谋得逞后得意洋洋,大笑忘形,全然不知危险正在迫近。
这是个绝好的机会。
突然间,倒下的叶青竟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
他五指疾出,一把抓住那人的衣襟。
那人吃了一惊,完全料不到叶青还能站起。
大惊之下,人总是反应迟钝的,他想逃,已逃不掉。
叶青见他脸上带着面具,伸手在他脸上一揭,他的真面目才赫然显露。
叶青还没看清楚,却又闻到了刚才的那股奇香。
——那人面具里居然也暗藏机关。
所以叶青又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