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返门是一个门派,是一抹江湖的灵魂。
剑气近是一门剑术,是一人独享的荣耀。
这里是青海陆地,古语有云“坐青海观西方陆地,立彩山享天地齐福”。青海不是海,是一小片大陆,是一大块岛屿。彩山不是山,是群山笼罩的盆地,是盆地中的小高原。高原是死火山,虽死却不屈,仍有地热促使热气蒸腾而起。偶尔就有彩虹架桥横于高原上空,高原上多有温泉,泉下彩石斑斓交错,日光余映之下,五彩缤纷,煞是好看。
彩山上,一名少年,凭空出现跌落在地上。
一道剑气漆黑如墨,宛若具有灵气之活物。剑气卷向落地后昏迷不醒的少年,将他包裹住,往彩山的别院而去。
彩山下,有很多人。一群争着做徒弟的人。
“此次剑主子大人要收一名真传弟子,少不得一方龙争虎斗啊。”一名脸色阴沉的青衫儒士,背负一柄龙纹暗黄古朴的长剑故作感慨。
“谁他|娘不知道剑主子收徒向来不拘泥于一格,你少在这扯大皮。糊弄别人行,老子来这几年了,规矩早就摸得熟门熟路了。”一个斗鸡眼的汉子,手里拎着生了锈不假,更加连剑鞘都不曾有过的一把废铁剑一脸的不以为意,他不在乎得罪眼前的家伙,他巴不得眼前的家伙出手,然后被大先生拦下碎了尸,扔出去喂狗。也好少了一个劲敌。
大先生是剑主子的大徒弟,负责剑主子的起居,舞乐和服饰出行。先生是男子的称呼,大先生却是名女子。大先生是青海陆地的旧皇族,离家的小公主,这里可不是说小公主离家出走,而是皇族姓离。旧皇族虽然已经不复往日荣光,在也行不起叫青海陆地起长明的壮丽奇景。但让一位公主从小衣食无忧不是难事,可惜,小公主天生的太聪明了,学什么一学就会,偏偏什么都愿意学,什么都想学。
于是乎。小公主学会了裁剪衣物,于是她织造的服饰精美绝伦,每做一件,便让整个天下都为之惊奇。小公主学会了设计宅院,也懂了风水,于是她设计的宅院风格迥异却独具匠心,连当世土木大家,墨家的巨子亦赞不绝口。
天下奇女子非大先生不可担当。
“我说这等事谁又不是不知道,剑主子收徒一看市井特长,二才看剑心,剑资。不是说,你剑意充沛,剑心通明,剑主子就非收你做徒弟不可,人家可不看这个。你是习剑的天才那关人家屁事,咱大先生伺候剑主子的起居,二师傅负责饮食,三娘子则是天生的女子男意,天生的阳气比男子还要充沛太多。偏偏又生的妩媚可人,给剑主子暖床至今也不知还是不是处子身。”一个看起来道貌岸然的美髯须的道人,背负一柄桃木剑,一不小心吐露了心声,顿时止声不敢再说下去。
他不敢说下去,自然有他的道理。
他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望了望四周。没瞧见大先生的踪影,才轻轻吐出一股浊气。然后下一瞬,他的脸色就褪去了血色,白茫茫一片吓破了胆。
然后下一刻他那吓破了的胆似乎回光返照,他鼓起勇气,抿了抿嘴唇,咽下一口唾沫。声音因为恐惧变得尖细“呔!灵术·桃符。”二指并拢成剑,屈指一弹,背后桃木剑凌空飞起,演化桃花朵朵盛开遮掩桃木剑的踪迹。扎堆的众人作鸟兽散,一个个跃起离开道人身边。
众人皆是一脸的诧异,想不到这中看不中用的道人居然还真有胆子,敢向大先生伸爪子,众人不由得惊疑不定。不知是该阻止道人,还是该助大先生。
大先生穿着一袭朴素的麻布衣衫,轻轻一笑,倾国倾城。
世人皆知大先生做的一手好衣裳,为何自己却只是穿他人做的粗布裹挟麻布衣衫。没人知道,但有人知道其他的事。比如剑主子说:“小离啊,我觉得你穿麻布显精神,英气胜过阴气,再好不过。”又比如剑主子说:“小离啊。你做的衣衫太好看了,这样,没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再穿你做的衣衫,你也不行。”
大先生抬起一指,素手蛮腰,一指点去。
那道人不傻,被大先生听到所说之话之后,他就清楚,大先生必杀他泄愤。世人不知,大先生和三娘子关系极好,虽然同为女子,虽然同样深爱着一个奇怪的男人。但世人皆知大先生脾气不好,说了不该说的话的人往往下场凄惨。大先生以指剑杀人,且被杀者无不尸骨全无成了碎肉喂了狗,彩山下田园犬一个个倒真是肥的流油,凶恶难当。
道人的桃符剑只是为了混淆视听,本人却屁滚尿流的施展出平生最快的速度,体内灵气的气机运转,业已达到己身所能达到的极限。带出一抹残影,疯狂的往外逃窜去也。
可惜了。
一指嫣红如真正的桃花盛开,一抹无形无踪的剑气穿过道人的后背,又从道人的前胸透出。复而剑气吸血之后,一化三,三化十,一张剑气大网将道人切成碎肉。大先生打了个响指,几只恶犬应声而来将道人****殆尽。
他死的好惨,也有一定的道理。
大先生笑容更甜,不疾不徐的说:“师父说了,已寻到了新的徒弟。你们啊,就请都回了吧。我也没工夫搭理你们这等货色。”话未竟,脚下步步生剑莲,悠然而去。
彩山之巅,园林十分华美大气,院墙却是没有的。园内温泉渺渺,云气弥漫好似雾里看花,好一番天上人间。假山依照大陆南方何氏的十八铺手法,怪石凌云雾中飘渺,别有一番特色。何氏乃是灵阵法方面的宗师大族,所以也何氏的法子铺就的假山以别有用意,若是不知情的人,怕是进而难出。
一处别院中,一个娇美的二八少女,小家碧玉欠缺雕琢,却凛然洒脱,有股着男子的阳气。
青竹编玉的小床上躺着一名少年,迷迷糊糊,红彤彤的小脸似乎发着烧,嘴里喃喃道:“水。我好渴。”少年艰难的撑开双目。
只见到,杨柳小腰一摆一摆,如白脂羊玉的纤手端着一个描着一阴一阳两朵牡丹的青花瓷的碗碟,一名少女款款而来。
少年睁开眼,眼神一侧,便看到一位仙子姐姐,眉头一皱。
少年看着眼前这所谓的仙子姐姐。
少女看着眼前这如临大敌的少年。
一个激灵,少年一溜烟冲下床,想以黑棺中记载的寂神拦杀手的守势面对眼前的少女。可惜身体孱弱,一个踉跄扑倒在地上,少女想去搀扶。少年眼神不见一丝因摔倒而理应浮现的恼羞,古井不波的双眸仍是不肯放松的紧盯着眼前的少女,少女只得作罢。他看的出她实力深不可测,所以他不敢轻举妄动,干脆就伏在地上冷冷相看。
一个微笑,少女只是微微颔首,面似桃花的她。盈盈一笑,看着这少年,她毫无敌意的努了努嘴,示意眼前的少年饮下青瓷碗中的甘甜药液。少年所不知道的是他恍惚之间出现在彩山之巅,确实早在不知不觉中喝了不知多少这种用彩山特有的九曲黄零草熬制的甘甜药液。少女反而看不厌,因为少年长得像一个人,一个她打心眼里想亲近的人。
“这是哪?你是谁?”生而知之的少年显然不为所动,沙哑冷硬的声音响起,虽然弱小,却不容置疑。似乎如果这两个问题得不到答案,宁肯渴死也不会喝下一口半饮。而且,他那目有双瞳的眼眸熠熠生辉,一丝丝阴气凝而不散。似乎准备跟这少女死磕到底。
少女无奈道:“自从在彩山上你昏倒在地上,也不知躺了不知多久。师父以剑气将你带来,且师父说你是他的侄子,要我好生照顾。这九曲黄零草乃是打熬体魄的上乘灵药,你昏迷的时候业已喝了不知多少。至于我,山下的人都叫我三娘子,大先生喜欢叫我三丫头,你要是不嫌弃叫我一声姐就是。”
少年仍是不为所动,说到:“我要见你师父。”少年说见她师父,就表明了眼见为实,你说的再天花乱坠。我不信你师父是我叔父,再没见到我叔父之前,我更不会喝下药液。在没亲眼证实那是我叔父前,我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面对如此执拗之人,少女没什么办法。少女只得退的求其次,求师父来见这个少年。
少女只得转身离去,在少女转身过去之后。
少女的身形刚消失,在少女气息渐远之前。
少年紧绷的神经如崩断的弦,意识模糊,七窍都渗出血丝,眼皮打颤,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如一滩烂泥。
少女的身形再次出现在少年身边,看到少年七窍渗出血丝,不由得额头上急出了细密的汗珠,她顾不得少年跌落一地的灰土,弯身竟抱起少年,急促的掠出别院。一路上剑气明黄似龙气裹挟着少女急速前掠,少女显然剑意浩然无匹,施展的阳性剑气竟然比男子还来的霸道。
落在一处华美精巧的小楼前,这处小楼是大先生专门为剑主子品茶所设计。剑主子有很多怪癖,这是其中之一。品茶的地是品茶的地,吃饭的去处是吃饭的去处。都需别具一格,各自符合用处才行,他一向这么认为。当然,他也是这么做的。
门被轻轻从里面推开了,大先生站在门前微微皱眉。老实说大先生不喜欢少年,因为少年关系较之她,跟剑主子有叔侄这层关系,自然显得他跟剑主子又疏远了几分。而少女则不这么想,她觉得但凡是跟剑主子有关的人和事,她都倍感亲切。他觉得即使不能被主子喜欢也没关系,只要能喜欢主子的一切就够了。
少女抱着少年入了小楼,脚步轻转入了内厅。而后将少年轻轻放在一旁的贵妃椅上。一旁的凳子上坐着一人,衣着华美,袖口金云缭绕,一条条银纹的蟒龙交相缠绕,披散着头发直达腰际。面容如妖,桃花眸子一眨眼便可勾去女子的相思魂。
男子虽不佩剑,自有剑气盎然。此人便是号称天下名剑共主的剑主子,都说此人虽从不携剑,但无人可在其面前拔剑。皆因名剑在其面前不可出鞘,若出了鞘,此剑便属于剑主子所有,在不属于其原主人了。这样的剑士却对天下名剑尽皆不屑一顾,旁人皆问其为何不有一剑在侧,他却狂妄的以为:“他的剑尚无止境,天下名剑虽多,却定格于此,暂且配不上他。”
如此霸气男子,说出的话却粗俗中透着一股子怪异且奇葩的味道:“你说说看,知北信这小子是不是醒过来一脸谄媚,说要见见他英明神武的叔叔啊。结果心急昏死过去。哈哈,我果然受万人敬仰。”
少女早就对此见怪不怪,显然并非养气功夫好,而是习惯成自然了。只是说到:“接连七日了,不停以药液续阳气,也不是法子。师父,是不是在想些别的办法,这不,他醒来不肯喝药,还硬生生调动阴气,好不容易积攒的那点阳性,又让他给磨没了。”
剑主子翻了个白眼。一指轻弹,一抹浓郁的阳气暂时镇压了少年体内的阴气。“我去,这一指可是本大爷攒了三天的阳气,本想以灵术炼一把好剑给木头小丫头的。这下可好,又得憋三天。谁他娘的受得了啊。”少女俏脸微红,显然想歪了。
少女姓木,木婉清。是青海陆地的寻常农户出身,据说她出生的的时候,母亲发了一场大梦,梦里有黄龙吐真言“剑气如龙见雌雄,一遇五指怒成宫”而后化为龙珠九颗,遁入女婴的窍穴,如九龙盘踞,剑气拔天地,充沛浩然举世无匹。
可惜,剑主收其为徒,可不是看中了她根骨奇佳,实在是暖床宝玉才是。
眼神迷离,眼神微张,眼神奕奕。
少年张开了眼睛,扫视一周之后。便目不转睛的,盯着屋里的唯一一位长得像他叔叔他的人。知北信的语气不在生硬,虽然也不见得有多柔和,他刻板而生硬的问道:“你是她师父?”虽然他声音颤抖,但三年间的地狱童年,早就使得他锻造了一颗铁石心肠,他硬生生压下那所谓的激动,所谓的欣喜。
且少年问话之时不忘朝少女努了努嘴。
“混蛋小侄,不知道叫叔叔啊,睡傻了吧,这孩子?”剑主子说完还伸手去摸少年的脑袋,嘴里还碎碎念的嘟囔:“不会发烧烧糊了吧?”伸手去摸少年的额头,少年如临大敌,又要硬提阴气,试图躲过。
剑主子只得讪讪的收手,无奈的正色,嘴边却再次碎碎念:“这不合理啊,这不是我的风格啊。搞那么正经,还会有人这么爱慕我吗?这不科学。”眼角瞥见少年愁容不展,戒备深深。
剑主子心中一声叹息,不由得正襟危坐,伸出一指。
指尖隐隐有黑气透出,雾气弥漫。一枚漆黑如墨,边缘雾气弥漫的黑棺印。
少年也伸出了手指,雷霆震震中。一枚黑暗无间,边缘雷霆萦绕的黑棺印。
紧锁的眉头开始舒展,悬着的心开始放松。终于少年如释重负,似是失魂落魄,于是痛哭流涕,半响挣扎起身,扑在叔叔的怀里,嚎啕大哭。
这一刻窗外下起了雨,雨落声,号哭声,声声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