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郭老人自己在家有些孤寂，这三天每天早上八九点钟都会来到杂货铺，手里还拎着从市集买来的蔬菜鲜肉。我不会炒菜做饭，就交给了黎瑛。出乎意料的是郭老人夸她手艺很好，做出来的饭菜味道鲜美。而我，尝不出任何味道。只能观赏菜肴的品相。
郭老人特别喜欢黎瑛，常常对我感慨地说要是有个像她这样的女儿，能享八辈子的福。我不太明白人类的复杂的情感，语言也有些笨拙，每次都点点头回应。老人也问过关于我的一些事，比如来自哪里，家里有没有兄弟姐妹啊什么的。我随口编了一些来历出身的借口，但是却很认真的跟他说我有一个兄弟。
深夜子时，郭姓爷孙俩的灵式结束后，刚送走老人。“咚咚咚”，杂货铺的门被推开了。来访的两位正是黑白无常，它们一身人类打扮。黑无常穿着白色西服，白无常穿着黑色衣服，十分别扭。我身旁的黎瑛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黎瑛！你怎么会在这！”黑白无常异口同声的叫道。下一秒，就像走错门的人一样，扭头就要离开。
“慢着，你们干嘛去？”黎瑛动身，拦在门口，张开双臂挡住两人的去路。
“不，不干嘛。”白无常摇摇头，黑无常嘿嘿一笑说：“屋子太挤，我俩去门外透透气。”
“这几天我心情不错，不会难为你们，至于吗？”
“哟，那真是太好啦。”
黑白无常赶紧跑到我身边，你打我一下我打你一下的互相埋怨。
“让你出门看黄历你不看。”
“现在说有屁用啊，都撞上了。”
看这架势他俩不但认识黎瑛，好似还敬而远之，我心有疑问。不过眼下也没工夫询问，要是错过子时，小家伙郭鸣只留能在人间做只孤魂野鬼了。我提醒道：“废话真多，办正事行吗？”
黑白无常对视一眼，点点头。各自退后几步，嘴里不停地念着稀奇古怪的词语。半分钟后，唤出一条虚幻的木桥，桥上站着一个老妇人，手里还拿着一碗汤。
奈何桥，孟婆。我本以为黑白无常会直接将郭鸣带回冥界，没想到他们会心甘情愿的做到如此地步。
“郭鸣，上去吧。”我来到郭鸣身边，叫他快去投胎。他流着眼泪对我说谢谢哥哥，又和黎瑛拥抱了一会。随后去到桥上，接过孟婆汤喝了下去，在桥的尽头处，他十分不舍的回头看了一眼，转身离去。
“黎瑛，真没想到能以这样的方式再次与你相见。”
“是啊老太婆，好久不见。”
看来孟婆也与黎瑛相识。这小妮子不过是一个凡人，给我的感觉却越来越神秘，她到底是谁？找个机会一定要好好问个清楚。回过神来时，正与孟婆四目相对。
“舜坚，我这孟婆汤刚熬好，换了些调料。你要不要尝尝鲜？这次定有另一番滋味。”
“又涩又苦，你还是留给别人吧。没什么事就赶紧走，别耽误我做生意。”
吃了闭门羹，孟婆不生气不啰嗦的叹口气。一挥手，慢慢地消失在杂货铺内。而黑白无常则活动活动筋骨，不紧不慢的找了两个凳子坐下。
“这次算我们还你一个人情。坚爷你...”
“打住。我不需要什么人情。以后我还是会按照我自己的方式办事。”
“好吧。意料之中。”
“不过我还是要说声谢谢。”
“真不容易。坚爷有些改变啊。真好。”
“哼。事情已经办完了，你们赖在这不走，难道就是为了跟我聊聊天？”
“当然不是，一会你就知道了。”
我没有说话。叫上黎瑛，一起走到柜台里倒了几杯热水放在柜台上。自己捂着其中一杯坐在椅子上，闭着双眼。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心底有些发慌。听着店内古钟“嘀嗒嘀嗒”地转动，我精神恍惚，很想入睡。
“咚咚咚”
“时辰刚好。坚爷，你的老客人又来了。还不去开门？”
我隐约听见门铃和白无常的声音，缓缓睁开疲倦的双眼。托着异常沉重的身体，将门打开的那一瞬间，我傻了。难怪白无常会对我说老客人。眼前站着的灵，是郭老人家。
“郭老...”
“年轻人，我们又见面了。”
我冲进屋内，左右手分别抓住黑白无常的衣领，拉出了杂货铺。愤怒的问道：“你们两个早就知道对不对！嗯？”
黑无常挣脱开我的手，说：“对，我们知道。我们要是事先告诉你，你会怎么做？”
“我不会像你们一样眼睁睁的看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会去阻止！”我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白无常叹了口气，一脸无辜的道：“坚爷，你别激动。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没人比他更清楚。你自己问吧。”
我转头看着旁边的郭老，郭老对我释然一笑，说：“年轻人，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老伴走了，鸣儿也走了，这个世上我已经没有牵挂。与其孤孤单单的苟活，不如早点和他们团聚。所以，在回家的路上，我自己扑上了飞驰而过的卡车。”
“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心像被掏空了一样，这几天所有的努力全都白费了。我攥紧了拳头，说：“鸣儿的心愿是想让你健康长寿。而你却选择死亡。你们人类矛盾，虚伪，自私。你，走吧。”
“呜呜～对不起，年轻人。”
“郭爷爷...”
黎瑛想要拉住我，被我甩开。我扔下几人不管不顾，走近杂货铺随手关掉灯光。回到自己的房间，一头扎到床上，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我有些抓狂，枕头被我用双手撕裂。我开始躁动不安，身体越来越冷，麻木僵硬。意识不清，渐渐被混沌吞噬。
这种虚无混沌的状态，我似曾相识。太咸山山底。对，就是那个封印我的地方。没有阳光，没有河水，没有花草树木。只有一个万丈冰封的山洞，洞中还有一樽寒气刺骨的石棺。我躺在棺内的状态，跟现在如出一辙。
不知过了多久，我模糊地感觉一股暖流正一丝一丝的融入我的身体之中。很暖，很安静。我不想再回到那种不死不活的状态，我开始用尽全力地紧紧抱住它。既然死不了，那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