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秦明,出生在长江流域的一座小岛上——铁沙岛。虽然岛的名字有点武侠风,但这里其实只是个民风淳朴的乡村。
童年的记忆一直摇曳在江边的渔船里,至今怀念着那时候妈妈的水煮鱼,那种滋味,啧啧。。后来在调皮捣蛋中度过了小学,初高中,在高考的前一个月,爸爸妈妈在一次风浪中双双离世,留给我的只有两间破瓦房。
靠着政府补贴金,我第一次走出了乡村,在一所海事高职学院混了个大专文聘后,一事无成的我还是回到了故乡。虽然那本红灿灿的毕业证书在大城市里不值钱,但在铁沙岛,我却是个实打实有知识的有为青年。于是我被安排到了一个极具严峻的岗位——火葬场,担任一名火化师。
“喂,小秦啊,下午一点,你和我去一下丰乐村老胡家。”光爷朝我扔了根烟,笑嘻嘻地说道。其实他本名康大炮,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光棍,因此我们平时更习惯叫他光爷。在他身上坚定地继承了光棍所有特色,不正经,贪便宜,喜欢看寡妇。。也许是因为童子功练得如火纯青,光爷至今满头乌发,光看容颜顶多也就五十来岁。
“凭啥呀!”我接过烟,叼在嘴里,但依旧盯着手机屏幕上的俄罗斯方块,来这里也已经大半年了,新面孔也煎成老油条了,“干嘛不叫套哥啊。”
“你小子口齿不清小心我削你啊,”隔壁间立马传来熟悉的咆哮声,接着一个大胖子便推开门大步朝我走来,一下子就夺了我的烟,放入自己口中后点燃,深深吸了几口。这个大胖子便是我最后一个同事,套哥。尽管只有一米六的身高但体重却足足有180斤,但靠着四十多年攒下的人品,去年终于娶上了老婆,遗憾的是生儿育女的福分还得重新攒。后来我给他分析了原因,名字不好啊,很诗意却充满了忧伤——碧云涛。至今忘不了那个午后我足足被个胖子他追了半天,光爷也差点成了村里第一个笑死的人,然后“套哥”、“小套”就成了他新的称呼了。
“说正经的,小套前天老梁家那趟扭了腰,只能你陪我去一趟了,”光爷直接拿走了我的手机。
“你干嘛啊,我玩了两个小时被你一下子整死了。。”还没说完,一根烟就塞进了我嘴里,“好吧,好吧,再过半小时。”
光爷将手机还给了我,却一本正经地说道:“这次老胡家是两门丧事一起办,所以你到了那听我的,别瞎搞。”
光爷让我别瞎搞其实就是任由他自己瞎搞,每次光爷在尸体火化前,总要有些稀奇古怪的步骤,说是以前干入殓师时祖祖辈辈传来下的规矩,但我对于这套一向不置可否,如今什么时代了,以前说的鬼啊魂啊,都可以用科学来解释的。如果真的有什么超自然的灵异存在,那我这些年浪费在学校的青春谁给我报销?
“那这老胡家倒是挺惨的,真是祸不单行啊,”我抬起头说道。
“其实这也算是种福气,”光爷吸了口烟,唏嘘地说道,“离世的老胡夫妇都已经将近八十了,老人家能一起离世是罕见的连理齐朽啊,你想想夫妻间剩下那人才是最孤独的。”
我点燃烟,想起了当年的父母,如果他们还活着,这些年应该会为自己操碎了心吧?吐出一口烟雾,我笑道,“这种事你和我都没的想啊,光棍路漫漫其修远兮。”
又玩了会儿手机,我和光爷乘着破旧的殡仪车,一路颠簸地朝老胡家驶去。
我们刚下车,便听到大门口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哀哭声,对于我们来说都已是习惯了,脸上并没有多少变化。
走进大厅,香案上摆放着二老的遗照,在大大的“奠”布后,隐约可以看到两面门板。屋里的人在看到我们进来后,哭声更加剧烈了起来。光爷和我在门前鞠了个躬,便朝遗体走去。
我一看到这两具遗体,心中就隐隐感觉出好像有哪里不对,但看着他们直挺的躯体和一丝不苟的寿服,却也找不出不对的地方。这时,家属们开始朝我们哭泣,意在阻止我们把尸体抬出门,这其实只是个传统形式,正当我示意胡家的长子和我一起抬起老爷子的门板时,光爷却拉了拉我的衣袖,冲我摇了摇头。
我在原地看着光爷绕着两具遗体缓缓地走了圈,足足有四五分钟。这时候亲属们也减轻了哭泣一个个朝他看去,“老康?”由于整个铁沙岛只要一个火葬场,所以我们这几个工作人员几乎所有岛民都认识,而光爷又是这行资历最老的,所以在丧事中,他是最受人尊敬的。
“为什么二老的位置隔的那么远?”光爷不满地问道。
光爷的话也解开了我方才的疑惑,自己的父母当时也是双丧,他们的遗体是紧挨着的,两块门板之间连一丝光都不会透。而这里两块门板,却相隔了将近半米,怪不得我会觉得这根本不像是一家,而是两具陌生地遗体处在同一间屋子罢了,有点像我们火葬场的停尸间。
听到这个问题后,亲属们顿时眼神中多了份恍惚,片刻后,那位胡家长子附在光爷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之后光爷的脸色也略微变了变。
光爷默不作声地走到老头的遗体前,俯身推动门板,由于门板的下方是三张长凳,所以光爷毫不费力地把他和老伴的距离推近了一些。
“哐当!”骤然发出的声响把我吓的一激灵,声音是从香案上发出的,我挪了两步一看,老太的遗照竟然莫名的倒了,要知道,门板和香案根本就毫不相连。是巧合吗?我看了看周边亲属的表情,脸上有惶恐,但却并没有惊讶,显然这不是一次巧合。
胡家的二儿子赶紧将母亲的遗照重新摆正,他的双手并没有发抖,但却久久没有放开。这时一位妇人轻声问道:“还是放不上吗?”他紧张地点了点头。
直到光爷重新将老头的门板拉回原位,胡家二儿子才松开手,老太的遗照又稳稳地立在了香案上。
光爷又来到了老头的头边,“咦?”尽管很小声,但就在身旁的我还是听到了。和光爷一起办事半年多,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惊讶。
紧接着光爷把我拉到一旁,在我耳边轻声说道:“等会抬到车上后,记得千万不能步入这两具遗体的中间。”听着光爷语气中的郑重,我赶忙点了点头,毕竟刚才发生的怪事弄的我心底也有些毛。
我,光爷和胡家的儿子把二老的遗体抬出了屋,伴随着哭声朝殡仪车走去。由于车厢的空间小,所以只能把两具遗体并排着放置,按照光爷的要求中间空出了三十厘米左右的间隙。
随着车辆的发动,我坐在了车的后座,正对着两具尸体的面容。由于老胡家的亲属在,我也不便玩手机,随着道路的颠簸,我不自觉地打量着眼下的两具遗体,但不久后我又一次感觉到了不舒服,这两具遗体的面容如果单独看倒没什么,但放在一起就显得异常诡异了。老太的容颜满是安逸,嘴角上扬着仿佛依旧沉浸在美梦之中;而再看老头的面容,深深的皱纹全挤到了一起,双眉和嘴角低垂着,仿佛有着数不尽的哀伤。我怔怔地看了会儿后,心中突然多了种感觉,嘲笑和悲伤。
我强迫着挪开视线,朝窗外看去,为了稳定心神,数着路旁驶过的一颗颗柳树。
“吱——”骤然的刹车声使我整个身子朝前倒去,眼看自己的脚就要踩到老太的面孔,我只能悬空着右脚,向身侧倒去,感受到肩膀传来的阵痛,我回过神一看,眼前却是一双直挺的双脚。“真特么的晦气。”在心底暗骂一声后,我立马站起身,重新坐回座位,刚想对司机斥责几句,却看到坐在副驾驶位的光爷正转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眼神中竟是满满的惊慌。
刚才那一摔其实没什么,反倒是光爷的眼神把我看的浑身发怵,要不是身旁有人,我早就开骂了。
不一会儿,我们终于抵达了火葬场,把两具遗体抬下车后,在他们作最后追悼仪式时,光爷把我拉进了员工室内。
“我告诉过你别进入那两具遗体的中间,你怎么不听!”光爷满是斥责地问道。
“你以为我愿意啊,车子突然刹车我控制不住身子有什么办法?”我肚里也是一大团火,顿时也朝光爷吼道,“你神神叨叨的干嘛?知道墨菲定律吗?就是因为你提醒我所以我才摔在了遗体中间,就你事多!”
“唉——”光爷摇了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有没有发现,那对老夫妻根本不是和睦而亡,本来无论他们在死前有什么事端到了阴间自会有公断,但你现在却成了他们在阳间的中间人。”
看着光爷一本正经的样子,还有车上那两具遗体的表情,我顿时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你再吓我,我跟你急!世界上哪有阴间阳间,人死了就是大脑死了,根本就没有意识,还哪来的事端?”
我说完后,光爷默不作声地离开了房间,只留下我不停地在心底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心理作祟,等那两具遗体烧完就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