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八,吉时,红妆百里,映红了夏初的京城。
红色的盖头遮住了我的视线,摇摇晃晃间,耳边的鞭炮声一声声好似炸在我的脚边,震耳欲聋的热闹反倒像最好的安神剂,慢慢放缓了我的心跳。
谁也不知道,在我大婚之日,送我去夫家的马车里还坐着个男人。
这个男人有一张与楚楼央一模一样的脸。
坐的久了,我有些无聊,掀起盖头,盯着那个沉默不语的男人看了一会。
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的脸转过来,一双黑眸好似藏了整个苍穹世界,让人看不尽,猜不透。
这眼神与楚楼央相差甚远,连带着整个人虽是端着一样的相貌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
与我对视了一会,才吐出两个字:“狗蛋。”
“狗蛋?”我眉毛一挑,不会是我想的那个狗蛋吧?怎么说也是百里诀手下最好的杀手,名字不会这么土鳖吧?
我想了想,清清嗓子:“是一丝不苟的苟么?”
黑色的眸子里闪过些戏谑:“鸡犬不宁的狗。”
鸡犬不宁的狗?这个姓真不好配名字……我抿了抿唇:“那么旦,应该是通宵达旦的旦吧?”
“鸡飞蛋打的蛋。”
真是我想的那个狗蛋……亏着百里诀还是天下第一商呢,原来文化程度也就只能止步于狗蛋这么浅显低俗的名字上了。
鄙夷完百里诀,我又把兴趣放在把脸转回去的狗蛋身上:“你的人皮面具,能给我摸一下么?”说着我往他那里靠了靠,方便一会摸脸。
不料,这句话让狗蛋不悦,别着眉转过来,黑眸渗出警告:“滚。”
粗鲁。
我最不怕的就是粗鲁,跟着他的话,我的屁股一挪差不点就坐在他腿上了。
迎着他要翻滚乌云的眸,我笑意盈盈:“气什么?你叫我滚,我马上就滚过来,还不满意?”
可能是像我这样的高手突然挨近让狗蛋没有安全感,他举起了一只茶杯,给我展示他可以瞬间捏碎它。
我也举起了一只茶杯,给他展示如何一边优雅地喝茶一边撤退。
退到安全距离,我又开始放肆:“你顶替楚楼央和我入洞房,若是见色起意怎么办?你武功这么高,我也没法反抗……”眼珠转了转,“若你是个俊俏的占了便宜也就算了,若是长得人如其名……那我不惨了。”
深黑的眸转过来,沉寂地看着我,好像将我的话听进去了。
“所以,给我看看你长成什么样,若是丑,我得尽快联系百里诀退换货。”
一边说,我一边用胳膊撑着身子凑过去,用我的美貌分散狗蛋的注意力。
话音刚落,另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狗蛋的脸抓过去。
啪!
我撑着身子的胳膊被打了一下,身子失去了支撑,栽了个跟头摔在软垫上。
刚要爬起来,后脑勺被人压住,两指掐在我的脖子上,迫我侧脸按在垫子上。
阴沉沉的声音伏在我的耳朵上:“还胡闹么?”
一般遇到这样的情况,我都会即刻表态:“不闹了,不闹了……”
但是……头上的手似是找到了好的扶手,舒舒服服不肯离开。
“狗大哥,我都说不闹了,能不能让我起来呢?”
我手指轻轻碰了碰狗蛋,意识是不要忘了把手拿开我才能坐起来。
“路途漫长,为了你不作死,我还是按着你的好。”
那人说得理所应当,手指还惬意地在我头上扣了扣。
我被激怒,我这一脑袋的金首饰被压坏了可怎么办?
小指轻轻拉了一下袖口的细线,一包药粉立刻顺着袖子滑出来。
另一只握着按在我头上的手,一使劲,趁着他松懈,我翻身平躺。
与此同时,将药包用两指捏鼓放在嘴边。
胜利在望,我忍不住偷笑,这一口气下去,保证你一会像乖地像你的姓氏一样。
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位狗大哥也冲我笑了笑。
这一笑,好看又明媚,像一串阳光下的糖葫芦,琥珀色的糖浆裹着红彤彤的果实,要多诱人有多诱人。
然后,一口气,从他弯弯的唇吐出来,穿过药包,带着药粉喷了我一脸。
丫的!竟然是美人计!
幸亏我百毒不侵,这粉末对我来讲出来呛鼻子,辣眼睛以外没什么用处……
好丑……心中嫌弃,但嘴角慢慢勾起,狗蛋觉得人生最神清气爽也不过如此——莫逆这个臭丫头自作自受,被自己的药粉呛得一脸鼻涕眼泪。
手指勾起扔在一边的盖头,覆在那张花了的小脸上。
用了两成的功力度隔着盖头揉那张脸,知道的是替她擦脸,不知的还以为他在和面。
声音严肃,表情更严肃,口气最严肃。
“向你的相公认错。”
他一只胳膊撑在仰面躺着的莫逆身侧,身子和脸悬在她覆着盖头的脸上方。
无论动作是否轻柔,无论他的警告是否当真,如此姿势,就着从缝隙洒进来的光晕,怎么看怎么温情,怎么看怎么暧昧。
他不知,他的严厉训诫映在老天的眼里有多温柔。
同样不知的是他手下的我。
我只知道我的脸都要被揉碎了,这般痛苦,不由让我想起在他掌中碎成粉末的茶盅……
这给了我决心,正气凛然地挥开他揉我脸的手,揭开盖头。
豪气冲天:“相公!娘子错了!”
监督着那只手被收回,我缩在角落里,看狗蛋露出一个微弱的,小人得志的笑容。
大度摆手:“算了,我一向不与比我厉害的人一般计较……”
偷偷在袖里又滑出一包药粉,捏在指尖。
取了一只茶杯,指尖在药包上一划。
心里在咬牙,嘴上在微笑:“狗大哥,这杯敬你。”
茶盅递过去,良久,两根白皙修长的指头才接过去。
看着他的唇沾上青绿色的茶杯沿口,觉得甚美,又忍不住偷笑。
不料,那嫣红的薄唇在沿口擦了擦,勾起一抹笑:“莫逆,再不老实,信不信我将你身上的所有零碎都抖落出来?”
我眼睛瞪了瞪:“狗大哥,这都被你发现了,真是厉害……”
黑色的眸终是忍不住漾起涟漪,刚要开口,却发现……
再看向莫逆,眼里满是肃杀,她的毒没有下在水里。
而是,该死地抹在了杯子上,只要他接过去就会中招。
我抹了一把鼻涕蹭在他瞪着我的眼睛旁边:“是不是很热?听过那个叫做欲火焚身的成语么?一会你要一边欲火焚身,一边刺杀楚楼央,你能忙得过来么?”
那双乌黑锃亮冒着红星的眼睛狠狠瞪着我,牙咬得死死的,一句话也不说给我听。
我给他鼓劲:“千万要忍住,别一刀砍过去,自己先忍不住哼了出来,那可好笑死了。”想起了什么,“对了,像我这样的正经女子配的春药劲可能不够大,多担待多包涵,回去最好给我写一个使用后的感想,我们共同进步。”
嗯?不瞪着我了?我眨巴着眼睛看低着头不说话的狗蛋。
“马上就要到了,你要是扛不住,就把人皮扯下来给我看看……”
话没说完,头上笼上一层阴霾,转眼,狗蛋便欺身下来。
“你要看,便自己扯。”
滚烫的手握着我的手,眼神迷离危险:“莫逆,若你不怕后悔,你就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