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墨好了。”君清俯身,将工整放着十二个小碟子的托盘放在塌边。头低垂,不敢看倚在塌上慵懒的人,心里却将他的样子勾勒了一千遍一万遍。
眉,眸,鼻,唇,他只见一面就镌刻在心里,再不敢忘记。那盛放的美不该开在一个男人身上,却偏偏只有他才吃得住这样的妖娆,这是多么矛盾的存在啊,就像他爱上他……
想到这,君清握着托盘的手一紧。
耳畔,声音如魅,却远如山钟,缥缈回荡,让人抓不到源头。
“上妆吧。”
“是。”君清顿首,挑起笔,思索了片刻,沾了些桃红色。
这个颜色,只有他配最好。想着,唇角不由自主地扬起。
娇嫩的桃红落在白皙的肤上,只是老实地跟着他的眼型画,不需要粉饰不需要技巧,就能画出世上最妩媚动人的眼睛。君清又沾了些墨色,再下笔谨慎得连呼吸也停止了,丝毫不敢偏离那由造物主赏赐的曲线。
嘶……他在心里叹息,收住笔锋,刚要再细细欣赏,那双眸却蓦地睁开,暗色的瞳映着他又惊艳又贪婪的样子。
君清忙低下头,狼狈地涨红脸:“爷……”
“很晚了。”莲降敛眸,一脸风平浪静,似是没看见君清的丑态,“歇了吧。”
君清呼吸一滞,心像是被麻绳勒紧。是啊……很晚了,可偏偏百鸣园只在这该歇息的时间开张迎客,莲降的妆也只在这个时辰才叫他画好。
百鸣戏台三更开,万鬼阔绰捧场来。
什么戏要这么晚才能开场?什么人才会在这个时辰巧笑嫣然、逢场作戏?君清嘲讽轻笑,头却垂得更低,语气谦恭:“是。”
他的嘲讽不为莲降,而为自己。饶是已不堪如此,可他就是放不下。
木然地去收托盘,却听见莲降的声音:“不必收了,一会我自己来。”
动作一顿,困惑地向莲降看去,对方靠在塌头,头微仰着,眼轻阖,上挑的眼角,桃红的妆,映在有些惨白的肌肤上,病态得美,致命得美,让他呼吸不稳。
“你说,我若娶亲……”
说了才一半,嫣红的唇瓣轻轻颤抖,眉间印出浅浅的痕。
只是因为这短短的六个字,心里似放出了洪水猛兽,他的世界地动山摇。
娶亲?
君清不由自主地抬头,眼中的狂热不加掩饰,向莲降迈步,声音颤抖:“爷,您要娶亲?”
音落袅袅,无人应。
夜色似漫入了房间,跳动的烛慢慢被吞噬。
那双绝色的眼缓缓地睁开,唇瓣轻挑。
“怎么?”眼里的墨色如荷,在夏日清潭中等待绽放,“你……动心了?”
在这样的目光里,君清鬼使神差地点头,他……动心!
漆黑的花瓣拥着中间娇嫩的蕊,一点点露出最美的身姿:“不觉得我下作了么?”
君清似被雷劈中,愣愣地看着莲降:“爷……”
“戏子轻贱,面首更甚。”莲降眸色一冷,笑意含着冰霜,“就不惹公子惦记了。”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那种眼神……”一丝苍白的笑挂在嫣红的唇边,“我见多了。”
想要至极,又嫌恶至极。
“人人看我皆是如此,可唯独一人不同。”
谁?君清看向莲降,迫切地想知道谁能在莲降心中眼中与他人分别开。
眼中的人绽开一个笑。
咔哒,荷,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