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班主任吗?”早自习的铃声已经响过了,周彤仍在想着,因为昨晚的事,几个同学还在学生科留着,告诉老师,老师会理解她们么?他会助她们一臂之力?还是……
昨晚,在路灯下正看书的周彤,忽然听见了嘤嘤的哭声,还有急切的轻微的说话声。出事了?她忙放下了手中的课本,是六寝室——本班同学所在的另一个寝室。
周彤走了进去,昏黄的手电筒灯光下,刘敏和刘文文正在安慰着俞小凡和颜波,她们俩在啜泣着,肩头微微地颤动。周彤走过去,将手轻轻搭在凡的肩头。“怎么了?”她问刘敏,她知道敏一向是很理智,较有主见的。
“周彤,你来得正好,你给评评理看。”刘敏的语气透着一种压抑不住的义愤,“我们明明没有说话,可谢老师就是看我们不顺眼。搞不好,我们明天集体退宿。”
“周彤,你是班长,你说,我们有什么错?——,”颜波边抽噎着边插进话来,“我们没有讲话,只是轻手轻脚地洗脸、看书,她(指谢老师)偏偏拿手电照我们,说我们‘又是你们讲话,还不安静下来!’我们没有讲话,我忍不住说了句‘我们没有讲话’,后来俞小凡、刘敏也说‘我们没有讲话,怎么又怪上我们’。她,她就在下面嚷:‘好,你们还顶嘴,明天全部退宿,我会记着你们六寝室的!……”她急起来,话给忍不住的泪卡住了。
“哼,她就是对我们瞧不顺眼,”刘敏没有哭,但她很愤怒,“前两天我们被盗了,责任在她,我们是受害者,反而要遭她的白眼。这几天查房,每次她都批评我们纪律不行。我说,周彤,我们实在够安分的了,她这不是有心鸡蛋里挑骨头吗?!“
“有什么了不起的,”响起了俞小凡委屈而激愤的声音,“大不了,我们集体退宿!”
“就是,我们集体退宿!”
周彤终于从她们的倾诉中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心里泛起了波澜,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呀。前几天,学校老师看电影,谢老师没有锁寝室大门,小偷瞅准机会,撬开了六寝室的门,盗走了钱、物。这本是不幸而简单的事,结果校方有关方面一来二去将事情弄得复杂了,竟怀疑一个本是受害者的同学,弄得同学、家长一肚子的嫌隙,好容易将同学们的情绪稍稍稳定了。没想,又发生了这件事。老师也要看看实际,讲讲道理呀!周彤心里升起了一股小小的火苗,她极力将它压下去,她知道此时最需要冷静和理智是她,要顾全大局,要帮助同学,要采取适宜恰当的方法。
“我理解你们,我是站你们这一方的。但是,现在,我们一定要冷静下来。”周彤用轻柔而平静的声音对大家说,“说话轻声点,手电筒也只要亮一节就够了。”
颜波、刘敏拧灭了手中的电筒,寝室里更暗了。
周彤继续用极轻柔的声音说:“集体退宿,这是绝对不行的。大家想想,你们都住得离学校这么远,不说每天早晚难得赶车,而且还要浪费许多学习时间,爸爸妈妈也要为你们操更多的心……所以,我们一定要想个办法。”
“周彤,我说我要去告诉校长,我相信校长不会不讲理。”刘敏激愤而较响亮的声音又响起来。
“这不失为一个办法……”
“我说彤,”刘敏打断了周彤想说的话,“把我逼急了,说不定我会越过老师,直接告到校长那儿!”她的语气比刚才更坚定了,借着昏黄的灯光,周彤看见她的脸涨得红红的。
周彤稍稍点点头,继续她刚才的话:“退宿并不是一件说退就退的简单事,也不是一个老师说退就会算数。眼前的事情还不能马上下结论。所以,我们得看看明天早上的情形怎样,看看谢老师究竟会采取什么态度。大家首先心理要有所准备,一定要保持冷静。要紧的时候,我会替你们出面。至于告不告诉校长,暂时不能决定,因为那样事态可能越弄越糟,越搞越复杂。”
周彤稍稍停了停,她看到刘敏、俞小凡、颜波她们正用信任专注的眼睛望着她,她也看出她们眼眸中思索的光芒。她将放在凡肩头的手压紧了点,轻柔地说:
“小凡、颜波,别哭了,坚强点,镇静点!好好睡一觉,明天还要精神上好课呢!暂时别去想这件事了,明天的事明天去应付。”
“对,小凡、颜波,别哭了,好好睡一觉。我们都去睡一觉。”刘敏的话结束了当晚的悲凉,夜,仿佛平静了。周彤稍稍舒了口气。
果然,早晨的事如预料地发生了……
周彤正和友人吃着早点,符燕匆匆地跑向她:“周彤,你快去吧,刘敏她们被谢老师叫到学生科去了,”
尽管预料到事情会要发生,周彤的心中还是格登跳了一下,不知道怎样的事态在等待着敏她们呢?同学来找她,一种使命感迅速占据了彤的心头。她迅速将馒头往口里塞。
“别急,别急,慢点吃,别噎着……”符燕虽然很急,仍然关切地提醒她。
好容易结束了口中的食物,周彤匆匆向学生科赶去,那边林平也跑来向她急切地诉说。“我知道了,我马上去。”周彤说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刘敏、俞小凡、颜波三人坐在桌子靠窗的一头,刘、谢二位指导老师与她们对坐。
周彤与刘敏对视了一下,走过去。她先静静地看了二位老师一会,他们神情严肃,似木刻一般。她虽然心底里像吊了十五个桶——七上八下的,却用极平静的声音说:
“刘老师,谢老师,我是本班班长,我想了解一下事情,可以吗?”
刘老师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那……你就坐吧。”
周彤自己搬了一张椅子,斜侧着坐到办公桌的一侧。
刘老师瞪着敏、凡、波一会,她们显出慵懒、闲适的样子,周彤暗暗为她们捏一把汗。
“你们说,到底谁说的最后一句话?”刘老师显然为这个话题盘问了一些时候了。
她们没出声,眼睛瞧着地面或桌面。
“你们说清楚谁说的最后那句话?!什么态度嘛!——熄了灯,叫你们不讲话,竟以那样的态度跟老师顶嘴。当时,我和许多老师都听见了,无组织,无纪律!……”
她们还是没回答。沉默是金,周彤静静地想,有时候说不清或道不赢,沉默便是最好的回答,最有利的武器,最含蓄的抗议。
时间,就这样点点流逝,除了刘老师一个人激烈响亮的声音,众人都在无言中等候。周彤心里尽管波澜起伏,依然静观其变,有什么对策呢?特别是听到刘老师说要上告学生科主任、校长、班主任等类似的“威胁”时,她想得更多了……
早自习的铃声已响了,该采取行动了。周彤起身告辞,刚到教室,同学们纷纷询问情况,她只是摇头,能说什么呢?
“告诉班主任么?”周彤仔细地记起事情发生的始末,仍然感到难以决策,她坚决站在同学这边,可老师能理解么?凭直觉,她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这件事老师总会知道,等刘老师去“告状”么?不,何不变被动为主动,争取老师的理解和帮助,由老师出面,事情一定要好解决得多。她渐渐拿定了主意。
“我将这件事先跟唐老师说,由他出面,你们看,行么?”她询问旁边的同学,“我觉得该争取老师的力量,万一,老师由‘告状’才知道这件事,我想会更不好。”周彤补充了她的理由。
同学沉吟了一会,异口同声地同意了。
尽管这样,周彤还是觉得不塌实,老师来教室巡视了一下,她紧紧盯住他,还在想,跟他说么?老师走了,她使自己平静下来,将事情再想了一遍,她把该说的话也想了一遍,终于坚定了主意,去找唐老师。
好容易找到了唐老师,周彤将前后经过扼要地述说了一遍,唐老师向学生科走去。
第一节课后,刘敏她们回来了,很平静。周彤仍然感到心悬得紧,仔细地听着同学的询问。
“没什么。”刘敏说得不多,周彤的心渐渐平静。
这天恰是星期六,读报课上,唐老师依惯例早早赶到了教室,他走上讲台:
“同学们,你们要相信,老师始终是站在你们身边的,是你们坚强的后台,是你们的后盾,只要你们是正确的,我始终站在你们这边,我深深理解你们。”周彤听出这话中话,她的心释然,唐老师的确理解了她们。
“当我像你们这么大时,也有过你们类似的经历,类似的困惑……困惑与撞击令我们成熟,同样使大家成熟,同学们在成熟中学会思考。在意想不到的打击袭来时,最重要的是冷静……没有错,却硬被迫要承认错,是很苦恼的,年少的你们不甘妥协,我同样深深理解你们……当然,同学们与老师争辩时要讲究方法,要抱着谦虚的态度,不过,大家跟我提意见,不妨直言……”
周彤在心里喝彩,从没有像这一次这么深地理解过老师,认识过老师。老师,你能理解我们,我们更能理解您。困惑的年龄中走出困惑的我们。摇摇头,挥挥手,一切都成过去。潇洒地说,曾经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