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离家后,婉儿每日侍奉母亲,闲时做些针线。
家中没了往日的热闹,那些昆戏班子也许久没来了。
这一日,可巧母亲出门,婉儿一个人在院落中发呆发的百无聊赖,突然想听曲子,便学着平日看来的样子,“装腔作势”自己唱了起来。小丫头片子手指头划来划去,装模作样那是真心难看,不过她嗓子倒不错,轻柔和缓又带着一股子嫩生生的奶气,流丽清亮,一字一声,像飘舞在院落里的柳絮。
打那起,婉儿便常常自得其乐的唱曲子,每次唱完,还要自己表扬自己一番,“唱的真是太好听了,比那些名角唱的还好听,哈哈哈。”
这天下午,婉儿又陪母亲在院中纳凉。
她忽然冒出一句话,“娘,为什么爹爹那个时候不要我,是不是我犯错了?”
婉儿的母亲一愣,随即叹口气,说:“囡囡,你没犯错,只是你爹爹太穷,养不活你。做父母的哪个不心疼儿女呀,可人,都要过日子,饭都吃不饱,其他的也就顾不上了。你也别记恨他,以后为娘给咱家的婉儿找个好婆家,再别胡思乱想了,好了,时候不早,回屋吧。”
“好。”畹儿轻声应,心下却在嘀咕,“原来爹爹当年是因为太穷才不要我了呀,那我以后可得攒好多好多银子,这样亲人就不会把我丢掉了。”
刚刚进屋,门外却传来一阵十分捉急的拍门声,母女二人回转身,开了门。
门口站着个官差,一开门,便说:“陈敬辉的老婆?这伙贩丝绸的真他妈倒霉,快到京城了,被劫了,东西丢了不说,人也死光了,查了贴身文信才清楚他们的身份。距离太远,尸体就近埋了,这可是官府出的力,你们现在要出五两银子作为丧葬费。”
婉儿吓了一跳,而她母亲听完官差的话,却呆住了。
那摇头晃脑的官差看她们都瞬间石化了,很不耐烦,“呀!我说,你们俩聋子么?听不懂人话?赶紧给钱,衙门里事儿多着呢。”
婉儿瞧母亲还是没反应,只得应道:“您稍等一下,钱,我马上去取。”她转身跑进房里,在内室取出钱袋,称了五两银子,拿了出来。
那官差看到银子,一把抢过去,然后撇撇嘴,下命令似的说,“人死不能复生,这都是命中注定的,你们都节哀顺变吧。”婉儿忍了忍,说:“劳烦大人了,您请回。”
随即关了大门,扶母亲回房。
后来的家中便只有母亲,只有婉儿,空空的院落,再也没有戏班子来过,父亲的离去,抽走了这个家的根基,生活开始摇摇欲坠。
中午,婉儿同母亲吃饭,“我要离开了。”
婉儿放下手中的碗,她静静等着母亲后面的话,“有个外地的茶商,愿意娶我,所以,娘不能再照顾你了。有些银两我放在屉子里,你拿了钱,回去找你亲生父亲吧。咱们娘俩的缘分,也只能到这儿了。”
婉儿没吱声,只端起碗,吃饭。
一碗饭吃完,她才抬了头。
“什么时候走?”
“初八。”
“哦。”
婉儿回房,轻轻软在床上。
父亲出事后,婉儿心里的恐惧,像湖里的水草,若隐若现的飘着。如今,母亲也要走了,留下自己。
这是第二次被丢下了,她心里默默的想。
转眼已是初八。婉儿一早起来,打扫房间,还备了饭。吃饭时相对无言,饭后,婉儿轻声问,“什么时候走呀?”
“中午,会有人来接我的。”
“…….”
“婉儿,妈给你留下了五十两银子,就收在后面。你拿了,尽快去找你的生父吧。”
“哦,知道了。”婉儿起身走开,回到屋子,她关上门,静静坐在床边,脑袋里一团浆糊“怎么办?忽然让我去找亲生父亲,已经快十年了,我哪里还记得他的模样?王母娘娘我认识,如来佛祖我也认识,八洞神仙,观音菩萨我都认识,可我就是不认识自己的亲生父亲啊。”想来想去想不明白,只好倒头悄悄哭了起来。
不多久,有脚步声传来,掺杂挪箱子的响动,婉儿起身,悄悄走到门口,正犹豫要不要开门,却响起叩门声,“我走了,婉儿,你要尽快去找到你父亲,知道么?我……”后面便是一阵轻微的哽咽声,婉儿憋了气,轻咬住了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