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斯拉木,生长在有世界玉都之称的和田,我的家族热合曼是当地有名的以挖玉发家致富的大家族。
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时常看见三叔和我的父亲衣着靓丽的带着一帮工人出门回来时一身狼狈却总能抗回来一些说不出名字的宝贝。这个时候我总能看见父亲望着那些宝贝的脸上绽放出类似痴迷的笑容。
与我而言,那些奇形怪状的,绿色的,白色的大石头根本没有任何吸引力。
它在我眼里只是一块石头,可爷爷告诉我,它在大人的眼里可是整个世界。
一开始,我并不是很能明白爷爷话里的意思,可随着年纪增大了,我也渐渐不怎么排斥这些石头了,即使它们吸引了父亲对我全部的注意力,可父亲喜欢它们,我也会喜欢。
如果父亲没有空陪我的话,那我就和小白兔玩就好了。
我从小就喜欢养各种各样的兔子,看着它们卯劲肯萝卜时鼓鼓的脸颊,是不是还会扭过毛茸茸的脑袋用那红色的小眼珠子瞅上我两眼,我就会觉得特别开心。
兔子是多么单纯的东西啊,起码在它们的世界里,除了萝卜,就全是我这个给它喂食的人。
直到后来我长大了,用爷爷的话说,就是也可以像死去的父亲一样成为一个肩负起整个家族使命的男人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个和兔子一样的的姑娘。
她有着一双水灵灵的像我们辛疆的大葡萄一样明亮的眼睛。
我碰见她的时候,她穿着一身蓝布洗白了的旧裙子,头戴一顶再普通不过的白色小毡冒,大葡萄一样的漂亮眼睛却是红通通的,后来有一个夜晚,她躺在我怀里时,我告诉她,当时我就觉得她像极一只小白兔。
她气的张口就咬住了我的手。
然后我就笑了,我说,所以从那一刻起,我就在心里暗暗发誓要把这只小兔子买回去,永远的锁在我的身边。
那是第一次我跟爷爷去了见不得光黑市,作为成人礼,他买下了被锁在笼子里当做奴隶贱卖的穆妮尔送给了我。
我很开心,因为后来和穆妮尔长久相处之后,我才发现,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礼物。
我爱上了她,
可爷爷不同意。
那是一个暴雨倾盆的半晚,了解了我的心思后,震怒的爷爷罚她跪在雨里没有他的命令不许起来。
我气愤急了,因为那是我的爷爷,我不能争辩顶撞。
可我同时又十分的愧疚,因为跪在雨里的是我这辈子唯一爱过的女人。
我觉得我没用,但我至少还能陪她一起跪在雨里,她哭着哀求着让我离开,还说什么爷爷说的对了,她是一个卑贱的奴隶,不要总奢望千方百计夺取不属于她的东西。
在她几乎哭的脱离晕厥的那一刻,我紧紧的抱住了她。
我告诉她,从来都不是她在高攀我,而是我离不开她。
她是我的整个世界。
后来爷爷终于松了口,我拖着沉重的身子被叫到了他的面前,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却远远超出了我的意料。
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暴怒的爷爷,他用闻着象征热合曼家族权势图案的拐杖狠命的一下一下的抽在了我的身上,我几乎能听到自己皮肉裂开的声音。
有那么一刻,我疼的晕了过去,却又被他叫人用冷水泼醒了继续打,直到我身上血肉模糊,直到我一度以为他真的是想要打死我的时候。
爷爷停了手。
我看见他混浊凹陷的眼睛里满是泪水。
他说:“斯拉木,我在问你一次,你真的那么喜欢她吗?喜欢到什么都可以放弃?”
我想了想,真的只是想,因为我已经跟具死尸一般丝毫不能动弹了。
我听到我沙哑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内悠悠响起。
我说:“穆妮尔,她是我的世界。”
之后,我看见爷爷慢慢的坐了下来,是真的很慢,慢到我第一次发现他其实已经瘦的只剩下皮包骨,行动僵硬的像具木乃伊。
我突然觉得很害怕,因为那就好像,就在我说出那样回答的那一刻,爷爷在一瞬间苍老。
那一夜,他再也没说什么,而我再也扛不住的在冰冷冷的地板上晕了过去。
当我醒来的一刻,我正躺在病床上,我的身边是眼睛红红的兔子姑娘。
从那以后,爷爷再也不提这件事了,一切都好似没有发生过一般。
直到我痊愈的那一天,我纠结再三,第一次亲自去早了爷爷。
我告诉他,我想娶穆妮尔。
意外的,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拖着我的手,走到了落地窗边。
窗外是热合曼绵延开几百米的势力范围,我还记得那一天,有很多下人聚在不远处的中心花坛给花施肥灌溉,花儿们很争气,具是争奇斗艳姹紫嫣红的在一条大路边铺成开来,大路通往的彼端是玉龙喀什大桥北河道,在那里有我们热合曼自己人的营寨,那一块的河床里产出的玉石都归我们所有。
过了很久很久,爷爷才说了一句话。
“斯拉木,你要记得,眼前的一切都是我们祖祖辈辈几代人用性命换来的一切。”
我明白他的说的话,却搞不懂他这么说的意义。
挖宝玉一类的东西本来就是很危险的活儿,特别是在祖辈的那个科技不发达的年代里,光采宝气,万一踏错地儿都会出性命危险。
所以,外界有传闻,热合曼的男人一直都活不长,就譬如说我的父亲和三叔就是在我十岁那年年纪轻轻却突然去世了的。
我一直都很明白,这也是我一直不喜欢这些珠宝玩意儿的原因。
可我那时并不明白,爷爷说这句话时真正的用意。
直到我和穆妮尔婚的那天。
那一天,我从一早上开始手心就紧张的出了汗,按照我们家族的传统,我已经三天没有见过穆妮尔了,我很想念她,同时也对我们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期待。
那一天来的客人有很多,爷爷应付不来,就让我送几位喝多了不省人事的亲戚回去。
他们住的地方不远,却实在是醉了折腾的厉害,我废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人挪到了车上,然后干脆半路撂挑子回去找我的新娘。
那时的我,愚蠢而又天真,一心以为相信幸福,幸福就能如我所愿的纷至沓来。
殊不知真正等待我的,却是堕入地狱无边无际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