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几日后,易乔乔看着师父将张天师的尸骨焚烧,洒进了大海里。
她说:“从小我就和大师兄最亲近,他一身逍遥惯了,死后埋在土里一定会不适应,还不如一把灰全倒进海里,让海风将他吹的远远的……”
之后,她每日都抱着那把胡琴,坐于海边的大石头上,易乔乔给她送的三餐会定时吃,却总是不言不语,视线永远盯着海平面,偶尔想起了什么回忆,干涸的眼眶里会再次涌出泪滴。
易乔乔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那日以后,苍林海便走了,走之前拜托她要好好照顾清心,最好能快一点带她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之后必有重谢。
易乔乔摇了摇头,因为她心里很明白几十年后,苍林海明里暗里对她的照抚远远要比这多得多,所以她这才才会义不容辞的跟进了救他回去。
可没想到,师父会因为师兄的死抑郁成这副模样,苍林海说有重任在身,也走的急,这看上去并不是带他走的时候。
自从上次黑鲛出了露出了真面目,渔民们被吓得却越发不敢靠近海面了,这也省了不少麻烦,这一日,易乔乔在林子里抓了些野味,突然有冰冷的液体落在了她的发梢间,她冻的一个激灵。
“明明上午还有太阳,这会儿怎么突然就下起雨了。”
她疑惑的档口,雨越下越大,有响雷在天际轰隆隆的响,云层被一道明晃晃的闪电猛烈的劈开。
不好的预感涌上了心头,易乔乔冒雨朝着海边冲去。
远处海面汹涌澎湃,波涛翻滚,而近海滩处的浅水区,女子孤零零的站在海水中央,身形如浮萍般摇摇欲坠,而她面前几十米外是即将席卷而来的巨浪。
易乔乔吓得脸都白了,天知道她师父做了什么!如果这个时候黑鲛出来的话,她们俩都会死在这里。
易乔乔又急又怕,飞快的朝海里奔了过去,而就在离师父几米的距离时,那身形颓然的仰面倒了下去。
易乔乔涉水到她身边,两只手用力的撑住她的腋下想要把人往外拉,风又狂又烈,大雨倾盆,易乔乔摔倒了好几次,眼睛也被冰冷的水淋的睁不开眼,无论怎么样也没能拖动手里的人。
她头一次发现原来一个人一旦抱了必死的决心,是谁也无法阻止的。
她头一次感觉到自己原来是那么的无力。
以前总是师父保护她,告诉她什么是道,又该怎么走人生的这条路,而如今,师父一心求死,可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那么没用……
雨水和泪水夹杂在一起模糊了双眼,她该怎么办?如果封一元在就好了,他一定会告诉自己该怎么办的……
清心紧闭着双眼,怀里抱着胡琴,躺在冰冷的海水之中,咸咸的海水涌进了她的耳朵和喉咙,脸上被源源不断的雨珠砸的生疼。
可她的心里却越来越平静。
耳畔突然传来女孩子抽噎的哭泣声,清心的心突然一抽,她困惑的睁开了眼,满身狼狈的姑娘正跪在她的身边,低着头,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
汹涌的浪涛声越来越近,清心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到她的耳里。
“姑娘你别管我,快走吧,救命之恩,清心来世再报。”
而后她如释重负般的阖上了双眼,易乔乔听到她在自言自语。
“师兄,我真羡慕你,你一生随性而行,死了也能葬在这深海里,无拘无束,独留我一个人在这世间孑然一生,倒不如随你一同去了吧……”
易乔乔突然停止了抽噎,她握紧双拳,呼啸的风雨声中,她低低的声音沙哑飘忽。
“你就这么想死吗?好啊……”
猛然感到脸上重重的挨了一巴掌,清心睁开了眼睛,捂着火辣辣的脸颊,本能的避开了接连而来的几拳,腰上也挨了一拳,她吃痛的站了起来,一脸的不可思议超后退缩。
易乔乔咬牙切齿:“你不是想死吗?我成全你……你有本事别躲啊!”
“我……我……”清心呆呆的伫立着看着眼前这个貌似癫狂了的人,瞬间哑口无言。
海浪近在咫尺,易乔乔声嘶力竭的吼她,满脸都是泪。
“不想活那就去死,死不掉就好好活着!你她妈能不能别这么怂!”
那话就像一把锐利的剑一般戳进了她的心里,清心被她吼的怔在了原地。
“仅仅是因为愧疚就用死来逃避,你师兄是瞎了眼才会救你这个胆小鬼!”
几米外的海浪越来越近,如同千万匹白色齐头并进浩浩荡荡的奔腾而来,来不及思考,易乔乔用藤鞭卷起她的身躯往岸上一推,转身迈步迎上滔天的巨浪。
以妖藤的力量能做隔层抵挡几秒的时间,虽说短暂,但救师父一命也就够了。
被巨浪击晕的那一刻,迷迷糊糊间,身后似响起了一声尖锐的呼喊……
有那么一瞬,她似乎又看见了九岁那年,她拜师的时候,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师父。
她冷淡疏离的扔给她一把刀,背后是迷雾森林层层叠叠的峦障和无数个想要她命的山精鬼怪。
她开口,声音轻轻冷冷:“想做我的徒弟,就别那么怂!”
……
“师父,几十年后,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
意识彻底醒来的那一刻,她正躺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耳畔朦朦胧胧的似有柴火烧的哔剥有声。
她睁开眼,看到的是一双深情的,布满血丝的眼睛。
“封一元……”
她呆呆的出声,却发现喉咙发干,声音也是沙哑的。
“乔乔,你醒了。”
身上的人禁锢她的力气却是越来越大了,直让她喘不了气,他附身贴着她的面颊,直到脸上传来柔软的触感,她才断断续续哭出了声。
她竟然没有死……不仅没有死,她还找到她的封一元了。
还想说点什么,却听到耳畔有人嘿嘿一笑。
“小丫头片子终于醒了,你再这样睡下去,我估计这小子迟早会心力交瘁而死的。”
易乔乔迷迷糊糊的朝声源看了过去,柴薪之上摇晃的火焰旁,坐着一个衣着破破烂烂的男人,他花白的头发和胡须一样的长,脸上黑乎乎的,眼角的褶子里也是黑乎乎的,唯有一双眼睛精明里透着锐利,就像是上好的刀刃上闪耀的锋芒,此刻也同样炯炯望着她。
一眼两眼后,易乔乔迟钝的大脑终于认出了眼前的这个人。
校长?